康元二十二年冬,安宁帝姬慕若雪下嫁礼部侍郎纪云萧。这纪云萧是恭怡亲王妃纪玲珑的胞弟,在纪玲珑诞下皇孙的那一年高中榜眼,入礼部任职。其父纪秦苏也在这两年内,由翰林苑大学士晋升为殿阁大学士,同左相陆鹤颜、右相楚漠然成三足鼎立之势。献帝慕凌霄自幼疼爱这个小女儿,所有的事都亲力亲为,连兰心皇后也不愿假手。加之本就繁重的政务,连日操劳,不慎感染风寒,在安宁帝姬出嫁后一病不起。
“晴儿,父皇此次缠绵病榻,是不是太过突然了?”
“不,依我看来,父皇这是老毛病了,只不过这次感伤了太多的事情,才会这般来势汹汹。”慕若晴坐在桌前,手中捏着一颗白子,盯着棋盘,“一年前,父皇就已经赦免了冲弟,也恢复了他和硕亲王的头衔,只是不知为何,我始终不认为那是他翻身的好时机。眼下看来,局势又要有变化了。”
落下一颗黑子,楚伊温和的一笑,道:“你这辈子,投生帝姬真是太亏心了,若是个男儿,想必储君之位是手到擒来。”
“伊哥你又取笑我!”慕若晴娇嗔,“既然我命中注定不是男儿身,就让我帮助值得帮助的人,得到那个位置吧。”
“从目前朝堂上的局面看,恭怡亲王慕毓之、和硕亲王慕毓冲、嘉裕郡王慕毓骐、德善郡王慕毓襄,他们四个均是储君的热门人选。而慕毓之与慕毓冲又都是皇后所出,很多人都已经瞧出些许端倪,认定了他两不会共进退。所以,暗地里的党派之争也很厉害。慕毓骐有没有野心争夺皇位我不知道,但慕毓襄不过是用来掩人耳目的罢了,他对皇位是真的无心。”
“伊哥,若你喜欢一个女子,而她嫁给了别人,偏偏你和她的丈夫都喜欢同一件东西,你会怎么做?”
“晴儿的意思是……”
“你是什么意思,我便是什么意思。老十一对皇位无心,老七其实也对皇位无心。他之所以这么强势的要卷入这场争夺,一方面是被若瑶所逼,另一方面却也是为了一个‘情’字。”
“我得不到,所以也不让别人得到。”
“不!”慕若晴微微一笑,眼波微动,“是我得不到,却要帮别人得到。”
“怪不得朝中老臣个个都说你是‘天之骄女’,果然不差。一起长大的兄弟,你无需见面就能知道他们的心思,看来和硕亲王的筹码又多了一分啊!”
“现在说这话还有些为时过早,父皇的心思谁也猜不透。更何况,老五自从‘和硕军案’之后,态度一直不冷不热的,我和大哥去试探了他好几次,他也不肯开口说。而且……他的王妃一直没有再传出好消息,他自己的身体又不太好,我担心……”
“晴儿,你这么帮他,就不怕自己选错了人,日后会失去富贵荣华吗?”
“不,就算最后登上皇位的那个人不是冲弟,我也不会后悔。我是皇家的女儿,是金枝玉叶,除非叛国,否则是不会被怎样的。伊哥,我只怕有朝一日会连累了你和右相,还有昭尘。”
“傻瓜!”楚伊握住妻子的手,“有什么好怕的,我们有手有脚,就算被贬官,被囚禁,甚至被流放,也饿不死的。至于昭尘,想来的确是不太好办,若日后他人登基,难保不会让昭尘去和亲或是下嫁她不爱的人。”
“所以,这才是为什么我一直坚持要让五弟登上皇位的原因。”
楚伊点点头,眼眸中的神色更加坚定。
“父皇病了,你不用进宫瞧瞧吗?”
“这个时候进宫,知道的人说本王孝顺,不知道的都会以为本王是在讨好父皇,本王何必去招惹这麻烦?”
庞馨薇也不与他争辩,依旧低头在他的衣襟上绣海棠花。慕毓冲每一件衣衫的内侧都有她亲手绣上的花纹,有时候是她最爱的海棠花,有时候是他喜欢的箭竹。起先慕毓冲是不习惯她做这些的,但日子久了,反而贪恋起这份心意来。
“慕毓冲,父皇会把皇位传给你吗?”
“什么?”慕毓冲闻言一愣,“怎么突然问这个?这似乎不是你应该过问的。”
“没什么,你不说我也能猜得到。恭怡亲王和你之间必定会有一场狼争虎斗,他有皇长孙,又文武双全,而你只有战功。”庞馨薇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顿住了,咬着唇,良久才重新抬起头,“不如,你也效仿齐人,娶过侧妃吧。”
慕毓冲径直走到她跟前,夺下手中的衣衫,望着上面还未完工的花样,不由怒火中烧。手下一个用力,直接将衣服撕裂开来,青筋暴起的额头上昭示着此刻的愤怒。
“慕毓冲!”庞馨薇抢过被撕坏的衣服,也有些生气,“你做什么?这是我的心血,不喜欢也不用如此!”
“庞馨薇我告诉你,本王的王府上只可能有一位王妃。你若想要我娶侧妃,那你先离开王府,让位给别人!”
庞馨薇注视着他愤怒的脸庞,心中百感交集。芊芊素手抚上他的眉心,想要熨熄他的怒火。他对她的好,这些年又如何不明白。
“别气了,是臣妾不好,惹王爷心烦了。”
慕毓冲握住了她的柔荑,皱在一起的眉峰渐渐打开。
“庞馨薇,你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叫做‘红颜牵绊,血染江山’。”
“你怎么会知道?”庞馨薇心里一惊,直勾勾地盯着他的凤目,“是谁告诉你的?”
“谁告诉我的你不必知道,我只问你,你有没有信心和本王一起破除这个预言?”
“慕毓冲,你记不记得我曾经告诉过你,不要爱上我,不要应为我误了你的前程?”
“本王也说过,天下江山都不会委屈你去得!”
庞馨薇的心里说不出是感激还是爱恋,主动靠进他的怀中,静静听着他的心跳声,尽情嗅着他身上淡淡的草药味。慕毓冲宠溺地拥着她,梳理着她及腰的青丝。嫁给他几年了,她还是不喜欢绾发,在王府的时候,大多数的时间里,她只是随意的用发带或是同心结将头发分成两股,在脑后束住,垂在背后,顶多松松地绾成一个堕马髻,发间插一支木簪。
“想不想回扬州看看?”
“可以吗?自我嫁到王府,一直没有回去过,连爹娘也只见过一面。说起来,我是个不孝的女儿。”
“那么,等明年开春,本王告假带你回扬州一趟。”
庞馨薇俊俏的面容上笑靥如花,靠在慕毓冲的怀中,用力地点点头。
康元二十三年三月初五,和硕亲王慕毓冲以旧病复发为由,告假三月。帝于病中接到告假的奏折,批允。翌日,和硕亲王携王妃前往扬州探亲。
慕毓冲这一走,突厥那边却出了乱子。三月十四,兵部传来消息,东突厥的大军在天峪边关蠢蠢欲动。慕毓冲不在,齐御风主动请缨,献帝思量再三,没有准奏,反而将军权交给了嘉裕郡王慕毓骐。并命十六皇子与十七皇子随军出征。
康元二十三年五月,慕毓骐率军苦战东突厥不下,遭遇埋伏,大军受到重创。嘉裕郡王身中流矢,性命危在旦夕,十六皇子与十七皇子也双双马革裹尸。消息传到京都,震惊朝野,献帝闻息,于朝堂之上吐血昏厥。左相与右相商量后,一致决定,由恭怡亲王暂时监国,代君为政。同时,召回和硕亲王,即刻前往边关,解除大军困局。
慕毓冲在扬州接到急诏,匆忙与庞馨薇赶回京中。没有返回王府,直接来到兵部,一番部署之后,与齐御风一起带兵出城。与此同时,慕若晴以皇长女的身份入宫侍奉,一方面防止有人暗中加害献帝,另一方面也可以镇压住慕毓之身边不安分的势力。
历时四月,凭借出色的指挥能力与用兵能力,在经过一番鏖战之后,慕毓冲手刃东突厥的主帅,于康元二十三年九月,带兵凯旋而归,而朝纲也在慕毓之的掌控下未见混乱。经此一劫,文武百官纷纷上奏要求献帝早立储君,以稳固祖宗基业。
“皇上又叹气了,这对龙体可不利呀!”
“皇后,之儿与冲儿皆是你的骨血,你以为,朕该立谁太子?”
“皇上,这是朝堂上的事,臣妾怎好多言?”兰心皇后放下手中的药碗,又服侍慕凌霄漱口,“再说了,陛下身边也不止臣妾的这两个儿子,仁儿、骐儿、襄儿都是合适的人选,老四和老九虽然平庸,但也是皇上的血脉,皇上也不要太偏心了。”
“你不明白,朕病着的这段日子,朝堂上原本隐藏在暗处的党派之争全都浮上了水面。如今,支持老二的和支持老五的分庭抗礼,连老大和老七都分别选择了派别,出了他们,朕还能立谁?”咳嗽了几声,“这两个孩子也的确优秀,朕把江山交给他们任何一个,都放心。”
康元二十三年十二月,帝立兰心皇后之子,恭怡亲王慕毓之为太子,嫡王妃纪玲珑为太子妃。加封和硕亲王慕毓冲为摄政王,交付天峪一半的兵权。
至此,残酷的储君之争看似落下帷幕,而真正的斗争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