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如水，柔和的月光透过鲛纱照进屋子，静悄悄地落在女人安静的睡颜上，均匀的呼吸声昭示着此刻的好眠。臂弯中环着一个小小的身躯，孩子小巧的鼻翼轻轻扇动着，想来也是睡得安稳。薄唇勾起，弯腰将怀中的婴孩搁置在女人的身边，小心替女人掩好身上的薄被，又放下素色的帷帐，自己慢慢退到了外间。几个月不见，庞馨薇比起自己临行前要丰盈了一些，即便是在睡梦中，白皙的面颊上也还留有一抹红润，估摸着是姚子秋调养的功劳。解开身上的披风，顺手松开了发冠，黑发披散在肩头，月光下的轮廓显得有些飘渺，宛若天界的上神降临人世。
“回来了。”一双柔弱无骨的素手缠上自己的腰间，女人如瀑般的青丝垂下，遮住了本就不大的小脸，隔着衣料传来她的呼吸，慕毓冲只觉心安，“怎么会这个时候回来？”
“想见你！”不若往常的躲闪与戏弄，这似乎是慕毓冲多年来如此直白地诉说思念，宽厚的手掌覆上女人光洁的手背，丝丝热力顺着指尖流遍全身，“女人，你可有思念我？”
“若说没有，你可相信？”
“当着为夫的面便敢犯‘七出’之条，就不怕我休了你吗？”转身将女人圈在臂弯之中，轻轻捏住她尖尖的下颌，药水的效力还未散去，凤眸中仍旧闪烁着紫色的光芒，“几个月不见，你比从前越发牙尖嘴利，真是学坏了！”
“那该怎么办呢？”摇摇头，不满地甩开慕毓冲钳制自己的手，娇憨地扑进他怀中，贪婪地嗅着他身上淡淡的草药味，“夫君大人要怎么处置妾身才好？”
“你呀！”轩朗的眉头松开，月色下相拥的二人竟让时光显得那样温情脉脉，故作恼怒地拧了女人一下，却听到胸口传来闷闷的笑声，环在腰身的手臂愈发紧了紧，“馨儿，我该拿你怎么办？”
“慕毓冲，你该打！”清脆的声音中带了一丝哽咽，有温热的液体顺着衣衫晕染开来，“竟然去了那么久，连我生盈盈的时候你都没有陪在我身边，你可知道，我有多么害怕再也见不到你，再也等不到你回来？”
“是我叫你心痛了。”怜惜地抬起庞馨薇的脸，对上那双闪烁着泪光的杏目，不含情欲的吻在眉眼间不断落下，带着男人对女人的歉意，“以后不会了！”
“慕毓冲……”抬手阻止了男人的亲吻，水葱般的手指细细划过他的轮廓，“如果……如果那日师娘不曾救下我，你会不会连带着憎恶盈盈？”
“天底下只有一个庞馨薇，任何人都无法代替她，任何人都无权将她从我身边带走！”
“纵然如此，但倘若老天要来取我的性命，你也不肯吗？”
“就算是阎王爷亲自前来，我也断断不会叫他带走你。”捉住女人不安分的柔荑，贴在自己的心口处，稳健的心跳声传来，庞馨薇忍不住怔了一怔，“是你教会我如何去改变命运，亦是你的出现打破了‘孤星蔽日’的预言。馨儿，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你的命数或许没有改变，但帝星旁边若是少了你这颗紫薇星，又怎么能一直明亮下去？我的确想要天下江山，但不会用你做交换！”
“好！”指尖不自觉的曲起，衣料上顿现几处褶皱，“你不松手，我就答应再艰难都不放弃。即便真到了那一天，我也会努力的活下去，不留你一人在这世上受苦。”
“傻女人！”轻笑出声，打横抱起佳人，稳步朝内室的床榻走去，庞馨薇羞涩地将头埋在他的肩窝处，双臂紧紧环着男人的脖颈，直到身下触及一片柔软才肯松开，“本想着你明日醒来便会见到我，却不想还是扰了你的好眠。”
“哪里就真会睡得那样沉？”侧过身子，亲了亲慕昭盈的额头，又替两个孩子盖好锦被，这才如同餐饱的猫儿一般蜷缩进慕毓冲的臂弯中，“听说你将盈盈带上了战场？”
“就知道瞒不过你！”抬手刮了刮女人的鼻尖，被压在身下的那只手有意无意的摩挲着她的手臂，“昭盈是我慕毓冲的长女，将来的身份一定会尊贵无比，身为皇室的女儿，这些都是她必须要经历面对的。当年先帝在时，也曾带着皇姐御驾亲征。”
“可盈盈也太小了些，这孩子尚未满月便经历了这样的事，也不知对她而言是福是祸。”
“你不必忧心这些事，一切都有我在。”微微偏过头，唇瓣擦过女人的鬓角，黑暗中不曾注意到她有些发烫的面颊，“倒是兴儿，怎么会同你睡在一起？”
“三日前，芊芊启程回京了，将兴儿留下，托我照看着。”
“这个女人！”笑声从嘴角溢出，“为了大哥，她也倒真是狠得下心肠，丢下自己不足岁的孩子便去了。”
“慕氏的媳妇儿，又有几个是真正的柔弱之辈？”仰起头，轻轻啄了一下慕毓冲的嘴角，“为了你，我可以丢下琚儿不管；为了恭怡亲王，惠霞可以放弃腹中的孩子不要；为了十五弟，小月换上戎装生死相随。那么芊芊又为什么不可以为了大哥任性一回？”
“昭盈以后若是像你，只怕她的夫婿会在背地里埋怨你我！”
“埋怨你我？为……”猛然反应过来男人是在打趣自己，忍不住捶打他的胸膛，“慕毓冲，你过分！”
“好了，别闹了。”一把握住女人的粉拳，送到唇边吻了吻，翻身抵在她的额发上，“连着几日赶回来见你，着实有些乏了，先让我睡一觉，明日再让你发泄自己的不满。”
“好，你好好睡。”听着慕毓冲含糊不清的答话，不觉轻笑出声，难得他有这么困顿的时候，搂紧他的腰身，“慕毓冲，我会一直都在你身边。”
清晨的阳光投射在帷帐上，显出一小片光圈。向来浅眠的慕毓冲很快醒来，动了动手臂，只觉有些酸麻。低头注视着仍旧沉浸在睡梦中的庞馨薇，下意识地扬起嘴角。小心地抽出手臂，掀开帷帐起身。简单的梳洗过后，想着成亲多年，自己从来不曾替庞馨薇准备过早膳，心间一动，往后屋的小厨房去了。等庞馨薇睁开眼睛，已是一个时辰之后，发觉慕毓冲不在身旁，心间一阵落寞，甚至觉得昨夜发生的一切都是自己的梦境。撑起身子，瞧见身旁早已醒来正在自己玩耍的慕昭盈，才明白他是真真正正地回来了。
“醒了？”帷帐被人掀开，阳光有些刺目，忍不住抬手挡住眼眸，“起来梳洗一下吧，早膳已经好了。”
“你为我准备的？”望着桌前摆着的素面，庞馨薇习惯性地扬眉，“陪在你身边这么多年，竟不知你还懂这些。”
“我也只会这些罢了，哪里比得上蕙质兰心的和硕惠郡主？”
“和硕惠郡主？”原本挑了几根面放进口中，在听得慕毓冲对自己的称呼时一愣，搁下手中的筷子，一手托腮，黛眉轻蹙，“似乎是上辈子的事了，有多少年不曾听人提起过了。”
“方才接到徐伯伯的飞鸽传书，王芊芊已经平安到达了京城，并且将御圣堂中的赝品替换出宫，恢复了医女的身份。”
“既然已经恢复了医女的身份，想必很快便能见到大哥了吧。”掐着指尖计算，眸间的灰暗淡去，“今日就是十五，御圣堂理应安排医女前往庄亲王府例行诊脉。”
“是王芊芊去见大哥，又不是你自己去会情郎，怎生如此高兴？昨日我回来时也未见你这般激动。”
“风轻云淡，波澜不惊的慕毓冲也会吃醋吗？”娇笑着将碗推到慕毓冲的面前，“五哥，我要你喂我吃才好。”
“若是叫旁人看了去，看你这脸面往哪儿搁！”话虽如此，却仍旧依言端起碗，挑起面吹凉送到庞馨薇嘴边，如同哄逗孩子一般，眼中尽是宠溺的神色，“乖，张嘴！”
“五哥，你愿意一辈子都这么任由我撒娇吗？”
“你以为呢？”
“即便做了皇帝也会这样吗？”
“若是有朝一日我做了皇帝，只要你不怕被言官议论恃宠而骄，我便告诉宫人由我亲自去御膳房为皇后娘娘准备早膳，这样可满意？”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妾身可是真真切切地记下了，夫君日后可不要不承认呐！”
仿佛回到了十几年前，自己还是那少不更事的女童，只知道冲着对自己好的人撒娇弄痴，全然不顾这样的言行举止在他人眼中是怎样的无理。琥珀色的凤眸中宛若灿烂星河，宠溺的光芒笼罩在女人的周身，好似过了一辈子。
“咚咚咚——”
敲门声传来，打断了两人为数不多的温馨时光，注意到慕毓冲眼中揶揄的目光，俏脸一红，劈手夺过他手中的面碗，自顾自地低头吃着。
“师兄，羽黯长公主来信了。”
“说了什么？”
“朱砂姐姐只怕是要死了。”
“什么？”猛地皱眉，接过陆桐手中的信件，细细读来，不觉加重了手上的力道，“老十八怎敢如此胡闹！”
“长公主的意思是，师兄是否要为了霓裳宫的杀手出面过问。”
“皇姐还是这个脾气，一点亏都不肯吃，做事之前总归要试探明白才为算。”忘了眼庞馨薇，见她冲自己点头，随即会意，“回信告诉皇姐，老十八的脾气我会亲自管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