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迦,趁无人看见,将这药拿去倒了吧!”扎西娅斜倚在贵妃榻上,将先前太医院送来的药递给宝迦,“这几日没有人发现什么异常吧?”
“娘娘,这样装病下去,何时才是个头啊?”宝迦接过药碗,欲言又止,“这若是让皇上知道,可是……可是欺君之罪啊!”
“宝迦,你是从吐蕃跟着我来到天峪的,这一路走来,我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别人不清楚,难道你还不明白吗?旁人都以为父王对我宠爱有加,再加上是嫡出的公主,在吐蕃没有人敢违逆我的意思。可你知道,因为母后早薨,从小我就被几个皇姐欺侮,她们总是在无人的时候羞辱我是没娘的野种。这样的日子过得有多艰难,你该比我清楚才是。”
“娘娘,别说了!奴婢心里都明白,奴婢这就去把药倒了,再也不多嘴惹娘娘伤心了。”
“宝迦,本宫是伤心那个无缘的孩子,本宫……”
“娘娘,羽黯长公主来了!”
瑶香的声音在外殿响起,扎西娅瞧了眼宝迦,拉过衾被,重新躺倒在榻上。
“羽黯长公主是谁啊?本宫想不起来,不想见!”
“皇贵妃想不起本宫没关系,但皇贵妃的玉体一直欠安,这样下去只怕不慎稳妥吧!”慕若晴向来不守皇家规矩,等不及瑶香通传,独自一人进入内殿,径直行至榻边,冷眼瞧着扎西娅,“皇贵妃,本宫说得可有错啊?”
“你……你是哪位公主,本宫没有印象。”
“没有印象?”慕若晴冷笑一声,凤眸勾起,无不嘲讽地瞧着床榻上的扎西娅,“本宫三日前才来看望过皇贵妃,如今倒是不记得了!”
“长公主,那日娘娘伤到了头颅,今日不记昨日之事,更何况长公主是三日前来的。”
“放肆!”慕若晴扬手赏了宝迦一耳光,后者捂着脸迅速跪倒在地,“这里还轮不到你一个奴婢说话!”
“宝迦!”扎西娅眼见宝迦挨打,心下一急,支起身子,“你先退下吧,本宫有话同长公主说。”
“皇贵妃似乎想起本宫是谁了!”待宝迦出去后,慕若晴在一旁的太师椅上坐下,尖利的护甲划过一旁搁置着的白瓷花瓶,“恕本宫直言,皇贵妃这病耽搁了许久,御圣堂的这帮太医未免太不尽心了。”
“长公主不妨有话直说。”
“医女王芊芊是御圣堂首席御医徐音霁一手调教出来的,而徐音霁早年则是九章亲王府的门客。本宫当年公然支持九章亲王,皇贵妃以为,徐御医的事有哪些是本宫不知道的?”
“长公主是在威胁本宫吗?”
“若是威胁你,本宫该押着王医女同徐御医一起去明寒宫禀明皇上,何必来你这明溪宫耗费口舌?”
“那长公主来找本宫究竟所为何事?”掀开薄被,扎西娅赤着脚走到慕若晴的面前,浅褐色的眼眸紧紧盯着面前盛气凌人的长公主,“难道只是为了让我承认我装病吗?”
“那你先告诉本宫,你让徐御医帮着你装病的原因是什么?到底是避宠保存自己?还是为了更多的宠爱欲拒还迎?”
“若说只是为了缅怀我那个无缘的孩子,不知长公主可会相信?”
“本宫为何不信?”慕若晴起身,捏过扎西娅的下颌,对上她的褐色眼眸,“比起那个孩子,本宫奉劝皇贵妃还是早日养好身子重获圣宠为妙,否则你该担心的便该是你的昭嫣了!”
“公主此话何意?”
“皇贵妃是聪慧之人,本宫何意,你该明白的。时候不早了,本宫也该回去,皇贵妃好自珍重吧!”
鹅黄色的绛纱长裙曳地而过,慕若晴菱唇勾起,径自离开了明溪宫。扎西娅跌坐在椅子上,细细回味着慕若晴所说过的话,黛眉紧蹙。
“晴儿,怎么今日耽搁了这么久?”慕若晴刚进门就被迎上前的楚伊拥入怀中,“御风在花厅等了你多时了。”
“好端端的御风怎么会来府上?”不禁蹙眉,握着楚伊修长的手指把玩,“难道出了什么事?”
“听说皇上想要发兵吐蕃,但……”
“但没有给御风任何消息是不是?”见楚伊点头,慕若晴心下已有了计较,“伊哥,让御风去书房吧,我要同他好好商量一番。”
楚伊点头,吩咐侍女领齐御风去书房,自己则牵着妻子的手往屋后去了。
“属下给长公主请安!公主金安!”
“免礼,快些起来吧!”慕若晴挥手摒退屋内伺候的侍从,示意齐御风坐下说话,“皇上想要出兵吐蕃的消息可靠吗?”
“属下也不敢确定。”齐御风垂下头,眉眼间透露出些许不甘与落寞,“说来惭愧,自从王爷过世后,属下在兵部与军中的地位便大不如前。品阶在属下之上的诸位将军,会避开属下谈论军情。宁亲王妃即便有心,但毕竟是妇道人家,嫁入王府后便甚少过问军务,所以……属下不才,愧对长公主的栽培!”
“本宫不是来听你说这些话的。”不悦地提高了嗓音,凤眸冷冷扫过齐御风俊朗的面庞,“若此事当真,你有几成的把握可以带兵?”
“不到三成!”
“你说什么?”一掌拍向桌案,几张宣旨散落开来,“依你之见,皇上会派谁带兵出征吐蕃?”
“八成的可能是恭怡亲王!”
“何以见得?”
“属下拙见,皇上在明泉宫变时便对恭怡亲王起了杀心,只不过当初根基未稳,不便动手。如今,九章亲王过世,庄亲王同宁亲王被架空实权,皇上大权在握,眼里已容不得沙子。恭怡亲王先前与皇妃有染,这已是天大的皇室丑闻,加之恭怡亲王同九章亲王之间的关系一向不甚明朗,皇上疑心颇重,恐怕是不会留下他的。”
“皇贵妃病了许久,皇上竟然一直不闻不问,连明溪宫的宫门也不曾踏进过,想必吐蕃王那边……不会太过轻松!”抬手捏着自己的下颌,细细思索,“御风,自从扎西娅诞下帝姬晋为皇贵妃之后,吐蕃对天峪可谓是步步紧*,皇上也终于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
“皇贵妃再怎么尊贵,也终究是和亲公主的身份。眼下皇上正值盛年,野心又极大,必不会满足于眼下天峪的领土。而对于周边小国兵不血刃最好的方法便是和亲,那……”
“慕昭嫣是皇长女,又是皇贵妃所出,身份足够尊贵。再加之皇贵妃是和亲公主的身份,她一定会成为和亲的不二人选!”
“所以说,皇上现在就已经动了这样的心思了是吗?”
“本宫不敢确定,但皇上冷落皇贵妃却是事实。”慕若晴起身踱步,水葱般的指甲敲打着桌案,“御风,皇贵妃忽然之间有了身孕,却又忽然之间失了孩子,你不觉得此事甚为蹊跷吗?”
“公主的意思是,皇后早已知晓皇贵妃有了身孕,所以才故意去明溪宫闹上一出好戏?”
“不,皇后未必知晓皇贵妃怀有龙嗣,但……皇上一定是知晓此事的。至于皇后那边,不过是受人利用,中了一箭双雕之计罢了。”
“属下愚钝,还请公主明示!”
“皇后贤德,有容人的肚量,但说到底她也是个女人。后宫中那么多的妃嫔,新人旧人不断更替,皇后容颜渐衰,看着这些年轻貌美的女人,哪里会真得贤德?嫉妒是女人的天性,皇后又如何能逃得过?皇贵妃的位份本就相当于副后,膝下虽无皇子,但从她受宠的情况看,怀有龙子不过是朝夕之间的事,皇后得了把柄,趁机去明溪宫闹上一闹,皇贵妃并非愚钝之人,也好早作打算。只是……皇后不曾料到,皇贵妃已有了身孕,更不曾算到会因为她而失了孩子。”
“皇上这一石二鸟之计当真是极为成功的!利用皇后除去皇贵妃肚子里的孩子,再利用那个孩子夺去皇后的凤印,既冷落的吐蕃,又除了纪家,果真是好手段!”
“御风,皇贵妃遭此劫难,日后只怕是不会再孕育皇嗣了。但依照皇上对她的几分情意,再加上眼下还需维持同吐蕃之间的平衡,她想要复宠还是极为便利的。”
“属下似乎明白了长公主的意思。”一双桃花眼勾起,齐御风俊朗的面容上含了几分笑意,“眼下正有一个合适的人选可以交由皇贵妃抚养。”
“若是由皇贵妃抚养琚儿,本宫是再放心不过了,只是……御风,琚儿是九章亲王唯一的血脉,皇上无论如何也不会让他过继于皇贵妃的膝下。加之皇上对琚儿的身份格外敏感,他一定不会养虎为患!”
“不知公主想要如何筹谋?”
慕若晴不再言语,转身凝视着墙上悬挂着的那幅竹石图。那是慕毓冲生前替她所绘,亦是她对慕毓冲全部的念想与牵挂。皇宫里的风起云涌,皇城外的精心策划,但愿这一切能够早日结束。自古以来,两虎相斗必有一伤,如今却也到了最为关键的时刻。慕皓琚已代替了他的父亲成为整个棋局中最关键的棋子,只希望这枚棋子不要叫她失望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