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凤艾在信寄出之后日夜期盼着,终于在第七天清晨收到了回信。
信中写着,让杨凤艾一个人子时于洛阳城北门外汇合。神秘兮兮的样子,真是颇具那人一贯作风。
看着信中写的内容,杨凤艾一手紧握信纸,心中开始变得紧张且激动。她这一天几乎是手指数着时辰过的。
到了晚上,她的丈夫梁暮严回来了一趟,告诉她他要即刻准备与众位学士开展一场学说辩论,次日才回,让她不用操心他的事。
杨凤艾一怔,觉得这些书呆子为了争这种纸上写的东西,也真是有够拼命的,表面上却是带着些微期待地给他打了气,并亲自送他到了进行学说辩论的洛阳书院。
将梁暮严送走,正好城里打更的声音传遍了夜空下静谧的洛阳城。杨凤艾知道到子时了,顿时有些兴奋,连忙朝着城北赶去。
到了城北,她四处环视找了许久,才找到站在城外的一片密林之下的漆黑之中的一个瘦骨嶙峋的老头。
那老头一看到杨凤艾,一手拄着拐杖,一手捧着一瓶药,弓着背缓缓走了过来。
待他走到距离杨凤艾约莫二十步远时,他咧开嘴,露出稀缺的牙齿,发出了一声令人齿寒的桀桀笑声:“呵呵呵……真是稀奇,小公主居然会找到老夫做这种药。不知道我们的小公主想做什么事情呢,呵呵呵呵呵……”
杨凤艾咽了口唾沫,朝老者招招手,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嘿嘿,好久没见啦……万爷爷。”
那老者,是万毒门掌门人,冷玫的师父,万春来。
杨凤艾两眼放光,看着万春来枯槁的左手捧着的药瓶,她知道那个就是自己心心念念想要的药。她伸出白皙的手,对万春来道:“万爷爷,事不宜迟,赶快把这药给我吧!”
她朝着万春来走近了两步,万春来却并没有给她药的意思。他稍稍将左手往后收了收,森冷的双目中发出渗人的光,反问道:“嘿嘿嘿,小公主……要这死人的药,是想毒杀谁呢?杨家主吗?
嘿嘿嘿嘿……小公主终于被杨家主那强大的力量威胁了吗?杨家主的尸体……嘿嘿嘿,研究起来,一定很有价值吧?”
杨凤艾听了脸色大变,似触电一般地缩回了手。她额上冒出冷汗,内心腾出怒火,双目红得似要滴血,瞪着万春来,手指尖窜动着火苗,大叫一声:“老毒物!你居然敢动这样的心思,看我不替绪哥哥杀了你!”
“杀了老朽?嘿嘿嘿……”对于杨凤艾的愤怒,万春来视而不见,他只微垂着头发出阵阵怪笑声,“小公主做得到吗?嘿嘿嘿……”
被万春来如此嘲讽,杨凤艾气得整张脸都发红,牙齿都快将嘴唇给咬破。
但很快,她发现了问题的根本所在,不觉眯了一双眼,笑嘻嘻地对着万春来,道:“嘿嘿,万爷爷,您怎么老唬人家呢?这不是假死药吗?怎么可能毒得死人嘛?”
万春来忍不住捋须大笑两声,道:“嘿嘿嘿……哈哈哈,我们小公主还是不笨嘛……”
杨凤艾总觉得万春来似乎有意在拖延时间,她露出些微不耐,对万春来撒起娇来:“万爷爷……您……您就别逗人家了,快点把药给人家嘛……要是人家还不回去,被小鹂那个丫头发现了,就太麻烦啦!”
万春来咧开嘴笑了笑,终究还是没刁难杨凤艾太久,将左手一直捏着的药瓶递给了杨凤艾,道:“呵呵呵,这就是小公主求老朽秘制的离魂丹。里面共有三颗,每颗时效一个月。人服下之后,就算是杨家主,也无法识破……嘿嘿嘿,可是良药啊~”
杨凤艾接过那离魂丹,捧在手心。即便被万春来握在手上许久,这药瓶表面温度依然低得宛若此时天上冷月,让人似受冷般止不住地发抖。
杨凤艾两眼放光,抬眼看向万春来,问道:“那要是我把三颗都吃了,会怎样?”
万春来咧嘴怪笑,道:“那……小公主可就真的没了,嘿嘿嘿……”
杨凤艾咽了口唾沫,复又低下头盯着那药瓶,手指轻点药瓶表面,心中盘算着:“唔……那……吃一颗?不行……万一没两天就醒了,结果还没被下葬,这不就诈尸了吗?要是这样被戳穿,人家就没法实行计划啦!那……那就……”
她兀自在那纠结,万春来忽然开口道:“嘿嘿嘿,小公主……可别小瞧了老朽这离魂丹。这一颗离魂丹,就可让小公主假死一月有余呐,嘿嘿嘿……”
杨凤艾听了,两眼放光,猛地抬头问道:“真的吗——”话出口时,她立马反应过来自己声音很大,立马又闭上嘴,复又压低声音道:“那……那不会有什么副作用吗?”
“老朽做的药,自然不会有差错,小公主大可放心。”万春来手捋白须,“不过嘛……副作用当然有。一个月不吃不喝……到时候,小公主一定会又饿……又渴……呵呵呵,要是不尽快找到食物和水,小公主到时候就真的……变成一个尸体啦,呵呵呵呵……”
杨凤艾眉头狠狠一拧,盯着手心药瓶思索了许久,她断不能让自己假死便真死,须仔细掂量才行。
没多久,她脑袋瓜子一转,便生出一个计策。
她抬起头看向万春来,两手连着药瓶一起合十,带着祈求的口气,道:“万爷爷~您既然都帮了人家一回了,索性就好人帮到底嘛~到、到时候……能不能请万爷爷来帮帮我呀?”
“好人?嘿嘿嘿……老朽可不是什么好人。”万春来诡笑几声,他手指捻着稀拉的胡须,面上露出了一副看好戏的表情,“不过嘛……既然是小公主拜托老朽,那老朽再帮上一下也不是不可以……嘿嘿嘿,老朽就想看看,到时候……杨家主会是个什么表情~”
他提到杨绪,令杨凤艾的脸色明显变得黯淡了许多。
为了一己私念,竟要如此残忍对待将自己视若珍宝的亲哥哥,她唯一的亲人。一时之间,杨凤艾有些嫌弃如此自私的自己。
“小公主放心,到时,老朽自会安排好一切,谁也……看不出来~呵呵呵呵……”以为杨凤艾仍有些踌躇,万春来有些自信地笑着。
杨凤艾听了,心中稍安,但内心对杨绪的愧疚愈加浓烈。
不过转念一想,终于可以脱离梁家这个苦海了,她又忍不住乐得忘乎所以。
她兀自在那独乐,那万春来忽然收了诡谲的笑声,枯瘦如干柴的脸上亦不再露出悚然的笑容,神色变得颇为严肃。乍然看到,他与那寻常老人并无二致。
他道:“小公主,要老朽帮忙可以,不过老朽有个条件,你们杨家……要照顾好阿玫。”
杨凤艾手里把玩着药瓶,看似漫不经心地回了一句:“玫姐姐啊?哎呀别担心啦,玫姐姐那么厉害,谁敢欺负她啊?”
万春来嘴角一勾,复又发出诡谲的笑声:“嘿嘿嘿……是嘛?那便好啊……让阿玫加入你们杨家,可真是让你们占尽了便宜啊……”
杨凤艾只随意“唔唔”两声,此时她早已心不在焉,并未认真听万春来的话。
万春来也不急,眼见药也送到了杨凤艾手中,又做了个小小的交易。他背过身,驼着背,拄着拐杖,慢慢消失在了深夜的幽林之中……
等杨凤艾终于反应过来时,万春来早已离开。
杨凤艾便小心将离魂丹藏于怀中,小跑着回到了梁家。
回到家时,杨凤艾发现,自己公婆已经睡下。为免吵醒长辈,她蹑手蹑脚地摸回自己房间,开门时,门框发出的吱呀声响在这安静的屋内显得格外刺耳,同时也在提醒着杨凤艾,这门早已年久未修了。
“哼……穷酸的鬼地方。”杨凤艾小声嘟囔了一句,只露了一道可供自己侧身而入的门缝。一进门,便发现小鹂这个丫头正趴在桌子上,更是睡得像头小猪一样。适才她开门声音竟丝毫未能吵醒她半分。
杨凤艾狠狠拧眉,走到小鹂面前,看着她圆乎乎的脸蛋,她忍不住用手在她脸上轻拍两下,只见丫鬟脸上的肉抖了抖,却不见她睫毛颤半颤。
这让杨凤艾忍不住咂咂嘴,摇头叹息,心道:“睡这么死……怕是家里来贼了她也不会被惊醒吧?要是本公主一辈子待在这,还不被这小丫头气死!
——不过……也幸好她睡这么死,不然暴露了可不好。嗯……早点睡吧!明天好实施计划!”
她心中盘算清楚了,便将那药放入怀中,上床睡了。
翌日,以将彻夜辩论的少爷找回为由,杨凤艾一大早便遣小鹂出了门。
待小鹂走远,她便把自己单独关在屋里,摸出离魂丹,将药倒在手心。
思及即将执行的计划,她不由得有些兴奋,倒药的手颤抖不止,一下子将药瓶内三颗药丸尽数倒出,洒在地上,朝着三个方向滚落而去。
杨凤艾吓了一跳,怕被人发觉,亦怕事后被人发现这药丸,连忙匍匐在地上,将那三颗药丸仔细都找了回来,自己吃了一颗,剩下两颗扔给了一只正好经过窗前、小鹂喂养的大黄狗吃。
那只大黄狗虽说是小鹂私自养的,却是一条野狗,只是平常没事都爱来梁府花园内溜达。
吃下药没多久,杨凤艾便感觉有些困,她摇晃着身子,勉强关上了窗户,而后倒在床上,生气渐渐消逝。
与此同时,屋外的那只大黄狗四脚朝天,僵硬地倒在了草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