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劲松堂的门关上,惊魂甫定的杨凤艾才终于敢主动开口说话。
她看向站在她后侧的慕容青峰,还没说话,慕容青峰抢先开口问道:“喂,凤艾,你没受伤吧?”
“没、没有——你、你别以为人家忘了刚刚你耍赖,人家一会照样要向二哥哥告状的!”杨凤艾听他安慰自己,心中先是有些感动,但一看到他那张脸,便又想起适才两人玩抓签时慕容青峰耍赖行径,又来了许多精神。
果不其然,慕容青峰立马便被她这句话给撩起怒火。他回嘴骂道:“嘿!本少爷好心好意关心你,你居然还有心情为刚刚的事斤斤计较!我再跟你说一遍,我、没、耍、赖!你自己输了,就不要怪到我头上!”
“哼,你就是耍赖——咦,靖呢?”杨凤艾还想拽着慕容青峰抓签耍赖不放,转念忽然想起了慕容和,回头一看却不见他人,她便将怒火全撒在了慕容青峰身上,“你看嘛你看嘛!都怪你!靖不见啦!你去帮本公主把靖找到啊!”
慕容青峰双臂抱胸,没好气地朝着正剑居的方向努了努嘴,道:“笨蛋,家就这么大,大哥能去哪?当然是回正剑居啦!”
杨凤艾眼珠一转,似豁然开朗一般大喜道:“哦~好,本公主这就去找靖——”她话音未落,带着长长的尾音朝着正剑居方向奔去,全然忘记适才那一番惊心动魄。
她到了正剑居,只见屋外演武场上空无一人,屋子大门紧闭,屋内灯火摇曳,隐约能看到慕容和的身影。
杨凤艾心喜,跑到门前去拍门,门内之人却不回应。
杨凤艾眉头一皱,又拍了两下门,屋内人依旧不应。她干脆出声问道:“靖,你干嘛不理人家啊?你开门呀,好不好?靖——靖?”
但不论她怎么敲怎么喊,慕容和始终不应。整个慕容家都回荡着杨凤艾那急促又疑惑的声音。
她又叫了两声,慕容和依然没有回应。她心头有些急了,以为慕容和生气,正不知如何是好时,肩膀忽然被人抓住往后一拽,现出慕容青峰带着些微不耐烦的脸。
杨凤艾抬眼看着她,腮帮子一鼓,道:“好痛——干嘛啊?”
“大哥不会见你的,你这笨蛋!”慕容青峰不客气地回了一句,“你知不知道,之前大哥因为跑去洛阳见了你,被爹罚了,一个月都不准他带剑!大哥才刚解除了惩罚,你又冒出来了。要是大哥再见你,被爹发现了,还不知道怎样呢!”
杨凤艾一呆,双眼略有些失神。“啊?靖……他因为我,被慕容家主罚啦?”
“不然呢?全天下的人都知道爹爹有多恨你们杨家,大哥跑到洛阳城找你,肯定要被罚啊!”
杨凤艾听了,脑袋耷拉着垂了下去,显得很是失落。“那……那怎么办,人家辛辛苦苦来这,就是为了见靖的……可是……可是人家也不希望靖再受罚啊……”
看她那样,慕容青峰撇撇嘴,想了一会,干脆伸手将她拉到自己身后,拉开了她与正剑居房门的距离。
他往慕容和门口走了几步,回头对杨凤艾道:“唉算啦算啦,你就别添乱了,乖乖待在客房等着吧!爹那边还不知道会怎么样,这边我去帮你跟大哥说。”
杨凤艾看着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觉得慕容青峰所言有理,她只好憋着回客房。
临走之前还不忘对慕容青峰提醒一句:“好嘛……你、你不许在靖面前说我坏话哦!”
眼望着杨凤艾乖乖往客房方向回了,慕容青峰咂咂嘴,回过头,敲了两下门,道:“大哥,她走啦,开门吧。”
他话音刚落,门应声而开,慕容和带着一张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走了出来。
“三弟……”他望着客房方向,失神落魄,“为何……她会活着……她会在府上?”
慕容青峰耸耸肩,道:“大哥别装傻了,她来找你的啊!”
慕容和听了,又是一阵失神。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身子一颤,似笑非笑:“找我?为了找我,她宁愿假死?”
慕容青峰点了一下头,摇头叹息:“对啊。唉……说实话,我和二哥还有娘都觉得,凤艾她还真是喜欢大哥你呢,这种违天理的事她都敢做。
更何况,她宁可欺瞒那杨绪,也要来找你,这可是背了多少风险?一旦被杨绪知道,可不是要背负个背弃九族的骂名?”
慕容和脸色有些难看。他眉头紧锁,厉声道了一句:“这丫头,真是太过胡闹!”
他盯着慕容青峰,双拳紧握,语气凌冽:“三弟,为何将她留下?她不该来这里,堂堂杨小公主私自跑到金陵城来成何体统?!理应将她送回她该去的地方!”
慕容青峰挠了挠头,道:“这……她刚来的时候受了不小的伤,娘和二哥又感叹她一个小小姑娘家也很辛苦……就算我想赶她走,娘和二哥也不许啊。”
他言及此处,便将杨凤艾从洛阳城东的陵寝出发,一路走到金陵的过程事无巨细地告知于慕容和。
慕容和听罢,又是一阵失神。过了一会,他将目光放在劲松堂方向,沉默不语。
慕容青峰也跟着看过去,心知慕容和在想什么,口中念道:“凤艾是去是留,就看爹怎么决定啦。两家之间的恩怨,一直都是爹的心头梗,就不知道爹能不能把这梗拔出来——
说实话,有时候我也觉得,爹对于两家之事上,表现得太过决绝了些。”
慕容和微摇两下头,道:“爹过去经历之事,非是你我所能体会……勿要过多评论。”慕容青峰点了两下头,又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过了一会,慕容和道:“天色已晚……我便先睡了。三弟,既然凤艾来府上,你索性便将两家之事详细告知于她,以免她身为杨家子女,却身入混沌,不知缘由,实在是不像话。”
慕容青峰搓了搓鼻尖,笑道:“我就有这打算呢~大哥也累了几天了,好好歇息吧!”
慕容和嘴角上牵,目光柔和,“嗯”了一声,便回屋熄灯睡了。
劲松堂中。
门一关上,慕容天南便步于房间正中央,背着手,沉默不语。
夙然有些担心,朝丈夫走了两步,步子未落下,便听到慕容天南忽然出声:“这么多年……我是不是错了?是不是……已经疯了?”
夙然不答,慕容逝也沉默许久,并未出声回答。二人一时之间,难以找出合适言语来回应他。
慕容天南权当两人默认,他仰首长叹,道:“自那夜之后……每每听闻‘杨’字,便难抑心中之憎,每每见到杨姓之人,一闭上眼……尽是当初亲人倒于血泊之景……
此种心境,此种景象,时常令我夜不能寐,致使我适才……实在难以控制杀气,只想以杨家人之血,来祭奠我已故亲人的在天之灵……”
“天南……不要说了……”夙然清楚听到慕容天南的声音在无助地颤抖,宛若往昔化为利爪在撕扯着他的心脏一般。她再也听不下去,泪珠滑落,从丈夫身后将他紧紧抱住,阻止他再继续揭开旧伤。
慕容天南身子一抖,咽下即将破喉而出的哭腔,闭口不言。
慕容逝立于二人之后,垂首闭目良久。待二人情绪稍稳,他抬起头,看向慕容天南,道:“爹没有错。爹只是……太过思念家人。过思而生恨,过悲而生仇,这也于情理之中。”
慕容天南缓缓回过身,因适才自己亲手揭开旧时伤疤,带来那切骨之痛令他双目涣散无神。
慕容逝为父亲如此而心痛,口中却依然继续说着:“然凤艾亦无错。爹因杨家杀我慕容家人而憎恨杨家,但凤艾从未伤我家人,爹实在不该迁怒,不该杀她——”
“她不知,是以无罪,是吗?”慕容天南接着慕容逝所言,淡淡问道。
慕容逝停了停,而后点了一下头。
慕容天南稍稍移动身子,令自己正对慕容逝。夙然也于此时放开双臂,立于丈夫之侧,一同看向慕容逝。
慕容天南问道:“逝儿,告诉我,未来你做了家主,你想打造一个怎样的慕容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