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感觉全身有些冷,那冷让他全身没了知觉,又不停刺激着他,让他产生一些似是生不如死一般折磨的痛感。他感觉自己的心已经和那仆人的尸体一样,被仆人最后那句话发出的“暗渊”给绞得粉碎。他像一具没有灵魂的尸体,拖着那好像不是自己的双脚,移到岚谷居之外。
岚谷居的大门刚被他打开,门外忽然传来一声响亮的“哗啦”声。原来,不知从何时开始,外面就已经下起了倾盆大雨。杨绪拖着身子走了出去,最终在大门外三步远的地方停下。那地方正好在房檐遮挡范围之外,冰冷的雨水无情地往他身上浇,不过数息时间内便让他全身由外到内地湿了个透。
杨绪怔怔地盯着地面,地面上积满了水,积水上,他隐隐能看见杨凤艾那张可爱无虑的笑脸,看到那张笑脸,他僵硬的脸上挤出一丝柔和的笑容。下一刻,雨水无情地刺在积水上,将那张笑脸刺得粉碎,化为乌有……
笑脸消失,杨绪顿觉体内的所有都被掏空,忽然气血上涌,他张口便是一大口血吐了出来,染红了岚谷居门外的一大片积水。
那血是暗红色的,但却像鲜红色一样显眼,刺目。杨绪一连吐了好几口血,简直像要把五脏六腑全都吐干净一样。等他吐到口中干涩时,一股强烈的虚脱感从他体内喷出,占据了他整个身躯。他两眼一黑,就那么倒在了冷雨之下,岚谷居之前……
昏昏沉沉之中,一道淡淡的桃花香飘过他的鼻尖。他的心渐渐沉了下去,阴曹地府,何来桃花香?定然是他的错觉罢……伴着这似真似幻的桃花香,杨绪最后一点意识被一片黑暗给吞没……
楚府上下,以流云衣纹为本家标记,以示楚家不涉争斗似闲云的立场。楚家的马车上,都会有流云纹路,旁人只捎看上一眼,就能从漆黑马车上白色的流云纹路辨认出这马车是楚家所有。
今日,便有一辆属于楚家的马车,自杭州城出发,一路赶往大理城。路途遥远,需两日方至,然车上的人并不着急着赶路,一路悠哉游玩,倒也快活。
楚瓷在车上大快朵颐着林沐雪特意为她做的枣泥糕,材料都取自她居住的那片后山。味道甜而不腻,口感细腻,回味无穷,楚瓷肯定这是她吃过的最好吃的枣泥糕了。
“小沐雪,你这手艺到底怎么做到的?我也想能和你一样心灵手巧。”楚瓷很是羡慕地盯着林沐雪的一双柔荑。
林沐雪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头,道:“楚……楚小姐过奖了,我……我也是慢慢学的……”
“要不是哥哥不许,我真想让你做我的私人专属小厨娘,天天给我做好吃的!”楚瓷微微露出失落的神情说道。
林沐雪抿唇一笑,轻声指责:“楚家主说了,楚小姐要少吃甜食,才不会——”言及此处,她自觉有些逾矩,便闭口不言。
然楚瓷心知肚明林沐雪要说什么,她手里仍旧捏着一块枣泥糕,埋着头,盯着自己身上、尤其是肚子上积蓄堆积而成的肥肉。楚一航不准她吃甜食,无非就是不想让她再这么继续胖下去。
她知道如此下去有损自己形貌,日后或许很难嫁出去,可美食与美公子,俱都是她最为向往和喜爱的物和人。
“不、不管了,至少现在,我要多吃点,这样才有力气让自己瘦下去。”楚瓷说完,喜滋滋地将枣泥糕扔进嘴里嚼了个干净,脸上露出幸福的表情。
看着喜爱甜食至此的楚瓷,林沐雪认为自己人微言轻,不好多说,只摇头苦笑,满脸无奈。
“唔唔,对了,小沐雪,我差点忘了告诉你一件正事。”嚼干净了口中美食,楚瓷擦干净了嘴巴,肉乎乎的脸上神情肃穆,盯着林沐雪。
林沐雪有些紧张,上身挺直,道:“楚……楚小姐您说吧。”
楚瓷道:“其实这次去大理,我找你一起去,不仅是因为想着多一个人陪我,我一路上也不会太过烦闷,最主要的是,我还有事要拜托你帮忙。”
“楚小姐需要我为你做什么呢?”林沐雪双手交叠放在腿上,问道。
“是这样的,一个月前,哥哥买了一匹千里驹,可是这马性子着实太烈了,连哥哥都驯服不了。哥哥不死心,找了很多驯马的师傅来帮忙也没用,最后啊,哥哥想到了你,就让还在杭州城的我把你一起带来,帮他驯服一下那匹马。”
以往在后山生活时,因所处位于楚家管辖范围,是以林沐雪时常受到楚家兄妹照顾,她也与楚家兄妹来往甚密。
楚一航知晓林沐雪灵力充盈,可与动物对话,想着她或许能与那匹烈马沟通,这才想着让楚瓷将林沐雪叫来,帮忙驯马。
林沐雪听罢笑道:“这样啊,既然楚家主和楚小姐有所求,我一定会努力帮助你们的。”
楚瓷笑得眼睛眯成两条缝,抓着林沐雪一双柔软小手,道:“就知道小沐雪天下第一好了!”
三日后,二女所乘马车到了大理城。刚下车,天公不作美,下起了绵绵细雨。好在楚瓷备了油纸伞,给林沐雪一把,自己撑着一把。她走在前面,带林沐雪往楚家别苑走去。
二女从驿站出发,一直行至大理城东南方向。此处多为居民住宅,远离集市,幽静偏僻,周遭风景却好,很适合休养生息。
然林沐雪还未走近别苑大门,便一眼望见别苑偏门门口,一个一身漆黑、穿着玄衣大氅的男子倒在雨中,他的身下,鲜血被雨水冲散,却并不能冲淡它的颜色。
“呀——这不是杨家主吗?!”楚瓷吓得尖叫一声,看清倒在地上的不是别人,正是寄居于大理城别苑的杨绪后,她脸色变得惨白。
在她出声时,林沐雪已然大步走近了杨绪。她伸出双手,费力将杨绪身子翻了过来。观其面相,但见他脸色苍白,气若游丝,浑身冰冷,生命垂危。
她面上一寒,回头看向楚瓷,后者也已走近,却刻意与杨绪隔了一段距离。“楚小姐,麻烦您叫些人帮忙将公子抬进屋内,救人要紧!”
楚瓷抿唇,面露犹疑。此前楚一航交代过,别苑可供杨绪养病,却并未同意被杨绪外表所迷的楚瓷去照顾他,甚而不准她与之走得过近,以免被杨绪抓住些微把柄,而让楚家沾染上与杨家有关之事,进而被牵扯进争斗中。
杨绪知晓楚一航脾气,倒也不恼,只征得楚一航同意,特意带了几个杨家草木兵驻扎在大理城,若他有事,便直接传唤杨家草木兵,从未刻意请求过楚家。
见楚瓷没有反应,林沐雪有些急,她道:“楚小姐,我……我知道你顾忌什么,所以……您只需要叫些人,把这位公子抬进屋里就好,我……我来照顾他,就不用楚小姐操心了。”
“可、可是小沐雪,你知不知道他——”楚瓷皱眉,欲言又止,两眼与林沐雪急切的目光撞上,她心口猛地一颤,知道此时林沐雪一心只想救人,只叹自己力气不大,无法独自将杨绪带回屋中,便也不多言,立刻叫来数个楚家草木兵,一同将杨绪带回别苑。
林沐雪便跟着那几个草木兵进了别苑,回头看向楚瓷,她道:“楚小姐……抱歉,这位公子病情不容乐观,我想先稳定了公子的病情,再帮你驯马。”
楚瓷笑道:“没事,我知道小沐雪医者仁心,跟你哥哥一样。驯马的事,反正也不急这一两天,杨家主身体要紧,你先去照顾杨家主吧。等忙活完了,记得来找我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