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竹主动提出去杭州城寻觅林远智离去之线索,慕容天南自是同意。
见寻找林远智有了进展,慕容逝眉头松开些许,他看着林沐雪,继续问道:“林姑娘,师兄当时见着了楚姑娘,便离开你了吗?”
林沐雪摇了摇头,道:“后来……后来哥哥没怎么去过杭州城了,就天天往村里跑,找村长借书——”
“是什么书?”慕容逝忙问。
林沐雪摇了摇头,道:“哥哥从不给我看,那时……我还年幼,也不明白他看的书是什么……”
“看来这也是一个调查线索,我认为,那些书应当和师兄离去,有一定的关联——”慕容逝微微一笑,看向紫竹。
紫竹会意,她甩了个响指,道:“行,我去找小瓷瓶的时候,就把这事一并调查了!”
乍然获悉如此多关乎自己爱徒之线索,慕容天南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便是林沐雪亦未曾料到,自己无意间竟提供如此多的信息给众人。
一时之间,她竟觉喉头似塞了何物,说话都有些哽咽难言:“紫竹……大少爷……谢谢你们。但是、但是也不好一直劳烦你们,我……我可以跟着你们一起去调查吗?”
紫竹看着林沐雪,还未开口,慕容逝却先行摇头道:“林姑娘,容在下直言,你身子欠佳,若如此来回奔波,恐有些吃不消。
加之此前沈家主遇难一事……如今官道之危,尚需调查。在下建议,你还是安心在此处候着便可。”
林沐雪愣了一下,沈维谷遇袭一事仍让她心有余悸,慕容逝简单几句话便打消了她的念头。
“……官道为妖怪袭击一事,究竟怎么回事?”慕容逝一提起此事,令慕容天南复又皱紧了眉,“数十年来从未发生过之事,如今却如天降之灾,致沈家主年纪轻轻便就此丧命!真是天道不公!”
他一向看重沈维谷,后者身亡,令其不禁扼腕叹息。
慕容逝摇了摇头,看向紫竹。“阿竹,你和箫哥可有眉目?”
紫竹皱眉,摇了摇头。“你问我,我也是个丈二和尚啊!我从小到大,可就没见过什么妖怪会袭击官道过路车辆的事!”
“紫……紫竹。”却是林沐雪怯怯开口,“官道……理应很安全、不会有妖怪攻击的吗?”
紫竹点头道:“可不是嘛!负责管辖各处官道的世家都会派草木兵巡视,甚至为防妖怪趁着草木兵巡视空隙偷袭过路人,这些草木兵都会在官道周围撒驱妖粉——
驱妖粉的话,那是以前表叔母为了不让老百姓走官道被妖怪攻击,专门调制的粉末,她还将驱妖粉的配方发给了慕容家境内的所有世家家主,便于调配。所以至少慕容家境内,管道周围都撒的有驱妖粉。
妖怪碰到这些粉,就像把人扔油锅里炸一样,会很难受的。所以官道上从来都没有妖怪出没……就不知道为什么昨天竟然会突然袭击官道,甚至还杀了沈家主……”
林沐雪听了,垂下头,陷入了沉默。
慕容天南拧眉,手握成拳。“如此一来,竹儿亦不可独自去杭州,太过危险。”
紫竹却不以为意,拍了拍胸口,道:“表叔,紫家的镖师可不是吃软饭的!没问题的。再不济,我拉上我哥一起去杭州不就成了嘛!”
她提到紫箫,自然让慕容天南放心许多。
慕容逝托腮沉吟:“这些妖怪……宁肯沾染药粉,致妖力大损,也要冲入官道袭击人类。如此癫狂,定然有所缘由……可妖物癫狂发生得实在过于突然,防不胜防——
爹,晚些时候,逝儿要向您求个许可,让逝儿带着一队草木兵,看看是否其他地方,也有类似情况发生。
若有,须得寻出源头,斩草除根,否则长此以往,对过往百姓生命安全将是一大威胁。”
慕容天南点头同意。“这事不可耽搁,须尽快解决——若官道危险,即便找着了阿智行踪,沐雪要与其会面,亦是凶险万分。若此事不得解决,待寻着阿智行踪,你——”
慕容逝忙毛遂自荐:“到时,逝儿愿与青峰一同,护送林姑娘前往师兄所在。”
“不仅如此,你们还要将阿智他带回来——若要让初芽长成参天巨树,需要他的力量,催生初芽的成长。”慕容天南的声音中,带着十分的威严,让人难以抗拒。
林沐雪头埋得更低,两手十指捏着衣襟,指甲快要透过衣服掐入大腿肉内。“对不起,我……我真的给你们添麻烦了……”
林沐雪此言一出,慕容天南便将目光放在林沐雪身上,他神色稍显柔和,道:“孩子,无需自责,此非你之过也——说起来,我倒是险些忘了一件事。”
他忽然想起什么,自怀中拿出一封信,递给林沐雪。“拙荆亦是听闻了你的事,很是关心,她特意写了一封信,托我将其交予你。”
“给、给我的?慕容……慕容夫人的吗?”林沐雪愕然,她万没料到慕容夫人夙然竟会亲自给素未谋面的自己写一封信,不觉受宠若惊。
得慕容天南一下点头,她才知自己并未听错。她连忙接过慕容天南递给自己的信,展开细读。
林沐雪读信之时,慕容逝站起身,对慕容天南说道:“爹,那么逝儿这便出发调查。”
慕容天南点头,亦站起身。紫竹看着慕容逝,伸出一根食指,提出建议:“哎,阿逝,你要不就从咱江都城开始查吧!晚饭我也准备你的一份,忙活完了就回紫竹苑吃完饭休息,如何?”
面对好友盛情,慕容逝自然难却。他笑着点了点头,道:“好,那我也不跟你客气了。”
此后,慕容天南因慕容家事务繁忙,不得已先行离开。慕容逝则带着草木兵到城外调查,却一无所获。
一日下来,天色已晚,无奈之下,他只得暂且回城,到紫竹苑同二女共用晚饭。
饭毕,紫竹拉着林沐雪一同在房间里闲聊,出于好奇,紫竹问她:“——对啦,沐雪,表叔母跟你说了些什么啊?”
林沐雪嘴角抿出一个弧度,她的手仍捏着那封慕容夫人寄给她的信。“夫人问我在山上生活过得如何,饮食起居有没有问题……”
“表叔母很关心你嘛——说起来,今天晚上是不是轮到我说说我小时候的事情啦?”
“嗯,对啊。”
“好,那我就跟你讲讲,我小时候去波斯国的事情吧——”
二女在屋内聊得不亦乐乎,丝毫不见月已高升。
房门紧闭着,掩盖了屋内明灭烛光。屋外,慕容逝仍穿着墨兰长袍,尚未更衣。他立在门口,似无魂的雕塑一般,一动不动。
门后依稀传来两个女孩银铃般的笑声,尤其那白发女孩的笑声,来回冲击着他的内心,让他心乱如麻,难以入睡。
虽八年未见,他却一眼就认出了,她便是八年前他于那无名山中邂逅的那一抹春天,那是他生命中的春天。
但她并未认出自己,这也难怪,自己并没有她那样干净又让人过目难忘的发色和双目。
自八年前那一别,二人时常书信来往,直到一年前,从未间断过。
一年前,为接任家主之位,慕容逝开始接触家主手中事务。慕容家名声日益响亮,也因此诸事杂多,便繁忙起来,暂时断了同林沐雪的联系。
他给她写的最后一封信中,曾对她言明,自己或许短时间内难以再写信与她,待忙完手中事务,便亲去后山接她——他曾是这么打算的。
可谁知这一耽搁,却让他与她在这江都城中再度重逢。
再见她时,他心中大喜,却忽又变得茫然。
她似一张干净白纸,不染凡尘。如今世间世家争斗不断,妖魔横行,人与人之间来往更是充斥着勾心斗角。这是一个肮脏的世界,他不愿她涉足其中。
她是一方净土,他想守护这方净土。是以他将自己扮作陌生过客,欲匆匆自她生命中路过,不再回头。待她寻得家兄,自可重回山中,再不用涉入乱世……
这是他的愿望。
可他不知,这份愿望,太过奢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