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天南”四个字一撞入林远智脑中，震得他手猛地颤抖两下，洒了一些药水出来。
那药水还有些烫，洒在靖手上，那灼热的感觉疼得靖丝毫不客气地发出一声痛哼。
他抬眼看着神情变得不知是惊恐还是意外的林远智，狐疑地问道：“你反应那么大干嘛？”
“能、能不大吗？”林远智愣神片刻，忽然大吼出声，“慕容天南？你在哪遇到他的？”
靖眉头一皱，道：“在……月华城到乌芝镇的路上……”他顿了顿，眼睑微垂，回忆着不久前经历之事，“一开始慕容天南并未出现，我是遇见了那慕容家的军师慕容逝……没想到，他的实力，竟不在我之下……”
“慕容军师？他没事来杨家境内干嘛？当真是在家里闷坏了，没脑子地乱跑吗？”林远智眉头紧皱，心中起疑。
靖却发现林远智关注之事有些奇怪，眉头一皱：“慕容军师突然出现在两家交界处，加之此前慕容青峰一事……难道你不认为，这一切并非巧合？”
林远智一愣，这才发现自己关注错了重点，闻靖所言，他略一思索，不由得变了脸色。“啊是，是很奇怪……这的确太匪夷所思，有必要深入调查——
等会，那你说你碰到了慕容天南，又遇到慕容军师？他俩一起出现在两家交界处？！这么大的事，为什么我们都没收到草木兵的报告？”
靖摇了摇头，回想起慕容天南，他脑中又是一阵刺痛和晕眩。等脑中疼痛消去，他道：“不……他俩并未在一起，是我先重伤了慕容逝，那慕容天南随后才——”
“靖！”他话说到一半，屋外忽然传来一阵女孩尖锐的声音，那声音带着十足的兴奋，正朝着这房间飞奔而来。
一听到这声音，林远智和靖俱是一愣。
杨家的刁蛮小公主凤艾回来了。
那声音歇下没多久，两人便看到火红的娇小身影带着一脸期冀从屋外闪至门口。
原本她期盼着回来便看到靖，然在看到靖胸口上裸露在外的、深可见骨的伤口时，欢脱的身影顿时凝固。
那道伤口，让杨小公主凤艾眼前泛白。她失控般地发出一声尖叫，大喊着“靖”，朝着床头奔来，欲仔细看看靖的情况，却被林远智拦在中途。
“——哎小公主，别这么火急火燎的！靖伤口深，你也看到了。我好不容易才给他止住血，你一会不小心碰一下，他伤口又裂开了，那可就麻烦了！”
“可是、可是怎么人家就走了几天，靖就变成这样了？”小公主露出一副想哭的样子，因悲而生怒，她突然杏眼圆睁，指着林远智鼻尖大吼，“你们在搞什么？为什么会让靖伤成这样？”
林远智耸耸肩，道：“这可不怪我们啊，小公主。你这宝贝靖自己跑去抓着慕容家的人打了一架，好巧不巧地撞上了慕容天南，就——”
“啊？慕容天南？”林远智的话，让杨凤艾小脸惨白。她不顾林远智的阻拦，绕过他冲到床前，凑近了躺在床上的靖，仔细看着他胸口上那骇人的伤口。
被她如此毫无遮掩地盯着，感受着那火红双目透出的炽热又焦急的目光，靖毫无血色的脸上涌上红晕。他偏过头，不去看她，只开口道：“……没多大事，你不用这么仔细看着。”
“这哪叫没多大事？这么大的伤口……呜呜……”杨凤艾撅起嘴，忍不住呜咽一声，“靖……是不是很痛啊？”
“还好。”
杨凤艾不满地哼了一声。“靖明明脸色白得跟映晖堂的围墙一样，还乱说……”
靖撇撇嘴，没有回应她的话。他有意抬手将被子拉上，盖住伤口所在，却难免牵动伤口，疼得让他脸色更加苍白了一些，他却只咬紧了牙关，一声不吭。
看他忍受痛楚的模样，林远智眉头一皱，忍不住骂道：“你这家伙，怎么老爱忍着？知不知道我林远智最讨厌病人有痛不说？”
他一边骂，一边走过去替他重新检查伤口，所幸并未再出血。林远智便重新替靖穿好衣服，盖上被子。
痛楚渐消，靖松开了牙关。他看向杨凤艾，问道：“三少爷现在怎么样了？”
杨凤艾道：“每天还是都会咳，不过比以前好多啦，不会咳得那么频繁了，也没有咳出血。”
靖眼睑微垂，听闻杨绪状况并不如他想象中那么好，心下难免有些担心。
再看向杨凤艾时，他眼中多了一些责备。“你究竟什么时候才会懂事一点？若不是你，三少爷不至于被迫离开大兴，休养一年！”
每每被靖训斥，且自己理亏时，杨凤艾都会耷拉着脑袋用手指玩弄垂下的腰带。
她嘴唇微撅，委屈地说道：“我……我……我错了嘛，我一直都好好地在反思，我不该在大冬天和绪哥哥玩水……我真的错啦，靖。你……你不要每次看到我，就训我嘛……”
看她那欲哭出来的表情，靖脸色难看，心里却已经软了一些。良久，他叹了口气，别过脸，道：“算了……这段时间，你一个人来回跑，照顾着三少爷……也很辛苦。回来了，就好好休息下吧。”
“不要。”杨凤艾猛然抬头，小嘴一撅，干脆果断地拒绝了靖的要求，“我不在，靖就伤得这么重，我不放心，我要陪着靖！”
靖微微皱眉，似有不满，内心却悄然滋生出些许暖意。
靖不出声，杨凤艾便权当他没有异议，顺理成章地重新坐在靖面前。她目光再次放在靖的伤口所处位置，眉头慢慢皱紧。
她低声问道：“靖，那……那个慕容天南，这么厉害啊……靖……靖居然打不过他……”
靖不答，回想起和慕容天南交手的情景，他感觉到实力差距悬殊带来的恐惧，因这恐惧，他脸色变得略有些苍白。
林远智站在杨凤艾身后，看着靖脸色的变化，他眉头下压，对杨凤艾道：“毕竟慕容天南的实力，与三少爷相当。三少爷实力如何，小公主应该是最清楚不过的吧。
六年前，茜姐两次和慕容天南交手，都落败而归。强如茜姐尚且如此，靖他如何可能打的过呢？”
杨凤艾呜咽了一声，通过林远智的话，她也忆起六年前华茜被慕容天南重伤的情景，那日华茜身上深可见骨的伤口，还历历在目。
杨凤艾脸色发白，呜咽了一声：“那个慕容天南……怎么会这么强嘛……人家是不是要偷偷庆幸一下，绪哥哥不在的时候，他没打过来？”
林远智手托着下巴，微微沉思片刻后，带着赞同的语气说道：“嗯……小公主，我个人觉得啊，你所言有理。
原本我也以为就算慕容天南攻过来，他再强，终究也是双手难敌四拳，凭我们五个人之间的默契，联手起来，与他一战肯定能占上风。
但现在看着靖这伤，加上靖当时和慕容天南交手的情况看，我觉得……我这想法委实天真。我们在他面前，不过是一层纸和五层纸的区别罢了。慕容天南只要还在一天，慕容家这硬骨头咱就没办法啃下来。”
杨凤艾听了，小脸惨白，不再出声，身子不住地发抖。林远智不用问也猜得出，她是在害怕，怕慕容天南会趁着杨绪不在大兴城的空档，将杨家屠灭。
林远智所言，亦字字句句戳入了靖的心窝。他双手紧握成拳，攥着被子，盯着被自己捏起的褶皱，沉默不语。
过了一会，他抬起头看向林远智，眼里带着一丝绝望和茫然，“我的练习还不够……在他面前，我毫无还手的能力。我……和他差距实在太大了。如此下去，这鸿沟如何填上？”
林远智沉默了一会，走近床前，伸手轻拍了一下靖没受伤的肩膀，道：“你也别太悲观了。其实换个角度想，至少如今你我对于他的实力，已经心中有数，不再像以前那样抓瞎。
既然知道慕容天南强大如斯，咱们自然就知道应该付出多少努力，才能弥补这天堑般的差距。这样一想，其实你这伤也不算亏。”
靖“嗯”了一声，林远智的话，的确令他心中的绝望消散了许多。
他转头看向杨凤艾，正好将她害怕的模样尽收眼底，他皱了皱眉，伸出手去想握着她的手，手到半空又牵扯到了伤口，让他复又收回了手。
“……小公主，无需多想。你……肚子不饿？先去吃些东西吧，权当转换心情了。”
“可是……可是慕容天南要是真的打过来，绪哥哥又不在，怎么办啊？”杨凤艾依旧对此担惊受怕。
靖摇头道：“此事……我们自会想法应付，却并非你需要考虑之事。”
杨凤艾有些犹豫，但还是“嗯”了一声。抬眼看到靖面露倦色，她皱眉道：“靖……你很累了吗？要不你先睡吧，我——”她话未说完，肚子却突然发出咕咕声。她脸上微红，双手捂着肚子，没有说话。
林远智笑道：“小公主，你这五脏庙都翻了，赶紧去吃点东西吧。靖这里我看着就行，你放心吧。”杨凤艾点了点头，又担忧地看了一眼靖，这才捂着饥肠辘辘的肚子走出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