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季的四更天已经开始带着凉意,宓曦跟着左岭朝宫门走,途中路过披香宫,那座昨日还奢华无比的宫殿此刻已经化为废墟,昨日生死之间的考验令她的后背涌出淡淡的凉意,两个太监抬着一个尸体从披香殿走出来,宓曦看了一眼,忍不住皱眉。
“这是什么人?”左岭警惕的拦下了那两个人,看了一眼露出白骨的尸体,喉咙直泛恶心,扬起长剑拦住宓曦不让她靠近。
两个太监怎么也没想到竟然会碰见禁卫军统领,惊的手一松将那尸体扔在了地上,跪倒磕头道:“太,太子让奴才请,请东城少主,一进门就看见这尸体,大人您看这尸体血肉模糊的,奴才们也不知道是谁啊!大人饶命!”
两个太监哭的眼泪鼻涕一脸,左岭嫌弃的向后退了一步,目光却沉沉的看向披香殿,冷声问道:“东城少主何在?”
“奴才进去,这殿,就塌了。想来那东城少主......”胆子大一点的奴才哭哭啼啼的不敢说下去,宓曦抬着头看向太监,清冷的眸划过寒光,张口道:“后院可曾去过?”
“后院去过,那里就倒着一头猪,其他的什么都没有。”两个奴才冷不丁见宓曦,眼里涌起亮光,谁不知道朝阳公主是暗影的统领,有她在肯定能护他们,连忙回答。
什么都没有?
宓曦眼眸微掩,想来应当是云城带走了那些人,喉咙应了一声,抬头对上左岭探究的眼神,推开了左岭长剑,走到那两个太监面前,低头看着地上面目模糊的尸体,淡淡道:“是柳逸。”
“柳逸?”左岭眉峰一凛,“他如何会在皇城?”
还死在披香殿!
“自然,是替云纱做事。”宓曦讥讽的勾唇,不顾左岭的惊愕,弯下腰在两个太监惊呼声中淡定的伸出手,查看柳逸的脸,这张脸血肉模糊,青筋错杂,白骨里还有泥土,一看便是被石头这样的钝器所伤。
会对柳逸有这样恨意的,只有一个人——宓可琼!
目光从披香殿内掠过,昨日狰狞吓人的披香殿如今已经空荡一片,了无人烟。既然柳逸死在宓可琼手里,这就说明宓可琼还活着。
带宓可琼一起走,云城,难道还相信她是欺辱宓族的罪人?
“真是作怪。”宓曦想到云城将她视为敌人,不知为何心里异常不舒服,瞥了一眼默不作声的左岭,宓曦拍了拍灰起身,对两个太监道“将他丢去柳府。”
“是!是!”两个太监得了令就像是得了恩典,慌慌张张的重新将柳逸抬了起来,忽然想到如今太子已经闯进了宫门,顿时看向左岭。
左岭挥了挥手,厌恶的让他们赶紧走,后知后觉宓曦让他们是将柳逸丢到柳府,这摆明是告诉柳府他们的儿子擅闯宫门,起一个示警和拉拢的作用。如今太子发动宫变,血染皇城,她这番举动是为太子,还是为陛下?
左岭剑眉一挑,看向宓曦,微光下,宓曦的脸在地上透着淡淡的影子,竟然让人看不透。
心思一凛,对宓曦问道:“披香殿,究竟发生了何事?”
“一群不自量力之人想要我的命。”宓曦也没有隐瞒,想到云纱握着卫瑾的画面,眸子里划过一抹火苗,语气含着冷冽。
左岭自然之道云纱和宓曦之间的关系,点了点头,这件事毕竟已经过去并且和他没什么关系,倒也没说什么,朝宓曦伸了伸手,带着宓曦走去宫门。
金碧辉煌的宫门映照着一抹黑暗,几千军队沿着皇城的围墙将皇城围的密不透风,满目火光下,那身披玄黑铠甲的男人屹立中间,风吹起了他束起来的墨发,他背对着她,在看养心殿的方向,高大的影子笼罩着宓曦脚下的路,令人无法忽视的霸凛之气散在身侧,宓曦忍不住抬头,眼前之人仿佛天生的决策独裁者,哪怕只是一个影子,已经让人忍不住臣服。
但便是这样的一个人,他张扬着怒火扼住了她的手腕,眸中满是侵略占有,他告诉她:此生,她必定是他的太子妃!
是个人的私欲,让他做出这样的决定吗?
收到端妃迷信的时候,她没有感觉;听到青鸾禀告的时候,她依旧没有感觉;甚至这一路上战战兢兢跪在地上的宫人,她依旧没有感觉;但是此时,她站在他的面前,看着他穿着泛着寒光的铠甲,看着他站在众人的中间,看着他身上散着生人勿进的魔息,她终于有了实感。
卫傲,这个把南盛安危看的比性命还重的人,真的造反了!
宓曦忽然停了下来,左岭顿住,正要向卫傲禀告,卫傲正好转过了身,朝思暮想的那张脸骤然闯入了视线,魔瞳猛地一僵,眸色盯紧了她的瞬间,欣喜,思念到莫名的惶恐纷杂而来,竟像一张细密的网将他缠绕,刹那间,竟说不出话。
沉默从两个人的身上散出,诡异的令人头皮发麻。
左岭此时已经站不住脚,对卫傲抱了抱拳,弓着身退了下去。
不知情况的士兵奇怪的看着太子身形僵直,脑子一个念头闪过,转头拿着长枪朝宓曦冲了来,愤怒道:“你敢害太子,我杀了你!”
长枪的头泛着银光距离宓曦越来越近,冷冽的魔息骤然从卫傲身侧散了出去,魔瞳盯着一动不动的宓曦,划过一抹锐利与焦急,扬起手拦住了那士兵,冷声道:“退下!”
手里的长枪在太子的手下化为了灰烬,那士兵早已吓破了胆子,颤抖着腿,磕着头向后退。
卫傲盯着宓曦的脸,魔瞳对上宓曦淡淡的眼眸,刹那间魔息涌动,伸手一抓,强大的气流迅猛而准确的朝宓曦冲来,宓曦猛地皱眉,掌心卷起白烟防备,见她第一反应竟是反抗,卫傲眼底掠过怒火,加深了魔息,伸手揽住她的身子,抵在了围墙。
“宓曦,见到本殿,为何不说话?”低沉隐忍的声音缓缓的从卫傲的胸腔发出,魔息涌动之烈,插在高出的火把都差点熄灭。
他的手按在了她的后背,隔绝了围墙众多的石硕,宓曦感到一股强大的魔息将她生生围困,动弹不得。
低着头看着她略微痛苦的脸,卫傲的眉间浮起深深的折痕。此时宓曦已经在他面前,但他却清楚地感觉到,这不是他想要的。
他没有打算将她抓来,他要的,原本该是宓曦主动走到他的身边,与他并肩!
但他控制不住,看见她的反抗,看见她眼里的疏离,他控制不住的想要抓住她!
气流已经渐渐静止,猛然的撞击让宓曦忍不住闷哼,一双眸清冷的抬起,看着面前的人。
眼前的太子和树林下的太子并没有什么不同,他依旧傲慢,傲慢到眼里不容一粒沙;他的颜,堪比魔尊精致到令人窒息,只是那么一眼,便让人清清楚楚的察觉到与他的差距,令人仰望,令人沉沦。
但,她却从他的声音里,听出几可忽略的慌张,那是本不该属于他的慌张。
“殿下希望宓曦说什么?”宓曦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眼底的瞳孔清晰的倒映着他的影子,这是他无数次希望从她的眼睛里看到的场景,但此时,他却本能的想要避开。
他想见到她眼里倒映着他,是充满爱,而不是现在这般像镜子一般清澈。
“本殿不知。既你无话可说,便不说。”卫傲脸色骤然沉了下去,魔息也有些慌乱。
他不知道,他不知道他想要听什么,但是他知道,他想要见她,从带着兵打进这个宫门的那一刻起,他就想见她,发疯的想见!
仿佛只有看见她在这,他才能安心,他才能有继续支撑自己行动下去的力量。
他微微松开了她的禁锢,宓曦得以喘了口气,她抬起头依旧看着卫傲,喉咙动了动,卫傲忽然感受到她想说什么,眯着眼想让她闭嘴,然而他的躲避却显然没有什么用,宓曦已经张开了口,“或许,殿下让宓曦恭贺殿下,龙身万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