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那抹明黄身影从坤宁宫外走进,百官连忙叩首,眼角瞥见跟在皇帝身后的太子,暗黑的衣袍隐隐浮动,一缕魔息从他们头上压下,额头上都在冒着冷汗。
“还真是妖女,这样都死不掉!”咬牙切齿的声音从大理寺卿的口中溢出,花白的头发遮去了大理寺卿脸上的阴霾,江侍郎狭小的眼睛诧异的看向大理寺卿,对上江侍郎探究的眼神,大理寺卿尴尬的笑了笑,随后低下了头。
而这边,皇帝迈着步子跨进坤宁宫,对太后简单的施礼,狭长的双眸从地上一片和尚道士身上掠过,脸上扯出凉薄的弧度,对皇后震声道:“皇后,朕在问你话!”
威严之声响彻整个坤宁宫,自十五年前念夕宫烧毁后,陛下便再也没有如此震怒,百官震惊的不敢说话,卫傲魔瞳落在太后怀里痛苦不堪的宓曦身上,瞳孔紧了紧,乌黑的眼底划过挣扎,最终却还是掀开了衣角跪在了地上,“父皇,母后只是为后宫安宁操心,并无恶意,请父皇息怒!”
“傲儿,别求他!”一直沉默的皇后忽然出声,抬起头看着皇帝俊朗的脸,眼底浮出一丝光彩,但这抹光稍纵即逝。
“母后,您别做傻事!”银铃眼睁睁的看着皇后不顾礼法,不等父皇,皇奶奶下令便自己起身,连忙惊叫。
身子急的向前倾,一个趔趄倒在了地上。
达尔目光看向哭的凄惨的银铃,眉峰皱了皱,目光再度转向坤宁宫正中厅上演的大戏。
皇后双目猩红的一步一步朝皇帝走来,卫傲想阻止,被皇帝呵斥,“你们都给朕把嘴闭上!”
“皇后,告诉朕,你今日究竟在做什么?”皇帝勉强压住了蹭蹭外冒的怒火,神色冰冷的看向皇后,皇后闻言笑了一下,头上璀璨的凤冠摇晃了一下,低声道:“做什么?陛下,您难道没见这些道长,和尚吗?本宫,来捉妖!”
“放肆!”
威仪的一声从太后胸腔传出,陷入黑暗中的宓曦猛然一惊,勉强看到了几分光亮,沙哑的喉咙弥漫着一层血腥,宓曦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太后察觉到宓曦的不妥,伸出手在她的肩膀上拍了几下,眼眸充斥着怒火,厉喝道:“南盛皇城,怎么会有妖?无稽之谈!”
“别说没有妖!您怀里的,就是妖!”皇后杏眼充斥着火光,笔直的走到皇帝的面前,转过身阴沉的看着全身是血的宓曦,眉眼里散发着癫狂的味道。
百官跪在地上,头皮一阵发麻,眼角瞟向皇后,脸上浮出不可思议。
他们本以为皇后出山是为了帮太子殿下争夺权势,而今日这场戏,只是在拿宓曦祭刀,杀鸡儆猴。
但此时,祥和威严端庄的皇后竟大胆到完全不顾宫廷之礼,出言顶撞太后——倒像个疯子!
“今日,哪是祭刀,是专为斩杀朝阳公主演的戏!”江侍郎喃喃自语,声音一出,引起了百官的共鸣。
宓曦,不是序幕,是目标,是终点!
可她,究竟有什么值得皇后如此大费周章,甚至愿意倾尽全部也要她死?
“你说哀家怀里的是妖?”太后怒气腾腾的对上皇后的视线,仿佛听见了什么好笑的事,单手扶着宓曦,另一只手使劲拍着皇帝的肩膀,仰着头笑的喘不过气,“皇帝,你听见了吗?你的皇后说这丫头是妖怪!哈哈哈哈哈,这么严肃的场合,怎么能这么逗哀家笑!”
笑声越来越大,太后看着肚子都笑痛了,身子摇晃的握住了皇帝的胳膊,百官惊慌的看着“发癫”的太后,卫傲神魔般的脸溢出挣扎,皇后却只字不发,平静的看着太后笑,笑到后面没了意思,太后深吸了口气,脸上的笑顿时消了,双目威严的盯着皇后,一字一句道:“夭玥的孩子,不可能是妖!”
“那若是她根本就不是沈夭玥的孩子呢!”皇后迎着太后的话冷冷出声,空气顿时寂静,卫傲刚毅的脸猛的抬起,魔瞳浮出诧异,太后扶着宓曦的手微抖,怒视着皇后,“你说什么?”
“呵。”太后低沉的声音响起,皇后却没有再看太后,转而视线对上了皇帝,双目放大,眼尾上挑,再度重复了一遍,“禀告太后,本宫说,宓曦不是宓正和沈夭玥的女儿,她是妖女,一个妖妃护着的妖女!”
“什么?宓曦不是宓将军的女儿?”江侍郎惊讶的抬起了头,对上一双霸凛魔瞳,连忙低下头,窃窃私语到:“那她究竟是谁?”
妖妃,南盛这么多年,妖妃只有一个!
“铁柔嘉!”窃窃私语的声音落在了皇帝的耳里,皇帝脸色骤然冷了下去,狭长的眸子卷起骇狼,怒喝的声音落下,惊得百官俯首。
陛下竟直呼皇后闺名!
“陛下还是第一次唤本宫的名字。”皇后面色微颤,端庄的脸浮出哀伤,双目直直的看着皇帝,眼睛一闭,眼泪顺着眼眶砸了下来,低声哀泣道:“你果然早就知道!”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太后听的云里雾里,紧紧皱着眉看着质问的两人,脸上浮出怒容。
皇后凤袍在地上甩开一道金色的弧度,当着百官的面转向太后,眸中的哀泣依然不见,眼见她要开口,皇帝掌心一挥,将皇后和太后中间隔出一道空隙,冷冷道:“皇后!”
分明的警告声令百官心中警铃大作,思绪百转千回,卫傲魔瞳盯着皇帝阻隔皇后的手,乌黑的瞳孔闪过一丝冷光。
压力和威胁感铺天盖地,皇帝的语气分明在隐瞒什么,达尔盘腿坐下,点了达格心的睡穴,将她放在地上,饶有兴趣的看着皇帝。就在这时,百官忽然倒吸口气,只见皇后狠狠推开了皇帝的手,大声道:“陛下何须如此厉喝,本宫还没有聋!”
“您不是问本宫今日做的什么法?今日,本宫就是做的十五年前未完成的法!”皇后转过身走向百官,伸手指着太后怀中的宓曦,在道长希冀的目光中朝向身穿袈裟的和尚,恭敬道:“这宫里多年的平静皆被妖女打破,三空大师,您是法华寺的住持,德高望重,本宫以一个母亲的身份请求您,收了那妖女!”
从法阵开始,便一直是一群道士在施法,谁都知道三空大师从不干预红尘事,百官见皇后请来这群和尚也以为只是做个摆设。却没想到,皇后当真要三空大师动手。
如果三空大师真的打算动手,那么就说明...宓曦,真的是妖怪!
皇帝脸色越发的冷,刚动脚被太后一把抓住,诧异的看向太后,却见太后双目瞪的老大看他,神色一顿,抿了抿唇,朝后退了一步,制止了想要出去搬救兵的成公公,脸色略带叹息。
有些事,终有一天会大白于天下,想瞒,也瞒不住!
“贫僧遵旨。”三空大师单手挂着佛珠,左手扶着袈裟,右手竖起朝皇后施礼,随后转身,朝宓曦走来,对太后再度施礼,空灵的双目直直的看向宓曦,光线透过头顶落在三空的身上,平白添了一层祥和。
但就是这祥和,让宓曦无端起了一身寒颤。
“大师,出家人不打诳语。”指腹紧紧贴着仅剩的飞镖一角,宓曦清冷的眸与面前的朴素和尚对视,眸中泛着杀气。
“阿弥陀佛,贫僧不打诳语,也不会伤害施主,仅仅查看施主命中因果,施主无需如此杀心。”三空坦然的看着宓曦,周身透着温和,这股温和化为一道暖光闯入宓曦的眼底,紧绷的情绪不经意有些松动,就在这时,三空掌心扬起,随手在空中沾了些许鲜血点在宓曦的眉心,佛珠忽然开始在三空手中虎口拨动,其他和尚忽然身子朝下盘腿坐好,入座莲花位,口中滑动着佛经。
和尚诵念佛经的声音在宓曦的脑海中盘旋,宓曦大脑仿佛被什么控制了一般骤然轰鸣,身子就像被撕成无数块,宓曦身上开始溢出红光,太后眯着眼搂紧了她。
“阿弥陀佛,请施主松开。”三空对太后弯了弯身子,向后退了一步,对太后伸了伸手。
太后低头看着宓曦痛苦的样子,犹豫了一下。
“我佛慈悲,此乃她的天命,还请施主松开手,让她完成她的因果。”三空见太后没有松手的意思,叹了口气,再度施礼。
法华寺是南盛最负盛名的寺庙,三空更是被人称之活佛,平日云游四海,很难见到。太后本就刚从法华寺回来,虽说在法华寺并未见过三空,但三空名声在外,无端对他多了一分信任。
“好吧!”太后叹了口气,小心的松开了手,刚松开,宓曦惊叫一声,半跪在地,太后心疼的要去扶她,手被三空的佛珠隔了开。
“母后。”皇帝沉着脸拉住了太后,太后本就憋着的气一下子涌了上来,怒视着皇帝,冷声道:“你告诉哀家,这孩子究竟是怎么回事?”
皇帝薄唇紧抿不愿回答,一缕魔息从手侧散开,皇帝眯眼去看,只见卫傲面朝三空,沉声问道:“三空大师,宓曦,当真是妖女?”
“阿弥陀佛。”三空手持佛珠转动没有回答,一层冷压从天空降下,左岭皱着眉担忧的看向卫傲。
若宓曦是妖女,难道太子要手刃宓曦?
“大哥,不是爱她的吗?”轻佻却沉重的声音忽然响在身后,左岭警惕握刀回头,刀还没拔出,手已经被生生按了下去。
一双桃花眼紧紧看着坤宁宫中心,卫翎的脸上似乎满布哀伤。
左岭收回了刀,沉默的转过了身——儿女情长在太子心里,永远比不上社稷!
“那么宓曦这只妖,是否会危害社稷?”卫傲不知自己的眸为什么不受控制的看向地上的宓曦,更不知他的声音会在颤抖,看着她痛苦的样子,他的心抽搐般的痛,惯来霸凛之人此时却显出了脆弱。
双拳紧紧握住,三空双目柔和,刚要开口,卫傲却低下了头,神魔般的脸情绪不明。
此时,他竟不敢听三空回答。
他不知道自己得到答案之后会如何做,他是否,能杀了宓曦?
“傲儿,对一个妖女,你还留有怜悯之心吗?”皇后像是无法理解一般瞪着卫傲,她无法相信自己引以为傲的儿子竟然在知道宓曦是妖女以后还问出这样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