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身仿佛散了架一般的疼,肩膀剧烈的断骨声令她发怔,而更加令她发怔的是,她似乎看见了安王——那个第一个给她温暖,温润如风的男子。
“你醒了。”
斜躺在狐裘上把玩玉萧的少年听见声音,缓缓转身,胳膊撑榻,侧倚着身子,促狭的凤眼戏谑的看着面前狼狈的女人,正欲讥讽她的落魄,骤然对上一双初生儿般氤氲朦胧的眼睛,心跳一顿,薄唇微抿。
她这是什么表情?
“黑雾蟒,死了吗。”看清眼前的人是谁,宓曦掩下心底的失落,没有在意自己此时究竟是何模样,只从地上爬起来,低着头,喉咙里轻轻的发出询问,肩膀上的一缕青丝垂到眼前,呼吸及轻,似在挣扎着什么。
她此时跟之前嗜血冷酷的样子完全不同,看着面前的宓曦,澹台炎似乎心情非常不好,妖异的凤眼展翅一般彻底掀开,划出鬼魅的流光,幽凉的打开薄唇,“死了。”
“死了。”颓然松了身体,宓曦垂下眼看着自己摊开的双手,唇角扯了个弧度,唇上没有一丝血色,身体轻颤,仿佛被自己所抛弃,呢喃道:“再一次,变成了这个样子。”
当万蛇窟被组织一把火连带同伴的尸身一起烧掉的那天,她就努力克制自己,保持冷静。
她依然记得,在一片火海里自己那张满是杀戮的脸,有多可怖。
走火入魔后的她,是魔鬼,是一个无视生命法则的死神!十年来,无论她为组织完成多少次任务,她都努力保持清醒,针对目标人物的作恶程度实施刺杀计划。哪怕到了南盛,年试当日宓族少年合力攻击,她也保持着力量留了他们一命,但这次,她杀红了眼。。。她本可以将黑雾蟒控制,放它回家。
“不过是一条驯化不了的畜生,杀了便杀了。”眉间紧紧拧在一起,澹台炎缓步下去,冰凉的玉萧抵在宓曦的下巴上,轻轻挑起,却撞见宓曦怔然绝望的脸。
“那不单是黑雾蟒的命,更是,想起曾经可怖的自己。你不会明白的,那样的自己,有多令人厌恶。”苍白的唇轻轻拨开,从宓曦喉咙里缓缓传来缥缈的声音,澹台炎猛然一怒,眸中闪过怒火,讥嘲的弯下身,“你怎么知道,我不知道。”
陡然变冷的空气弥漫在黑压的环境里,宓曦眼睑微抬,眸光浮现诧异。面对着她的脸,邪魅又呈着诡谲,诡谲下又好似埋藏着巨大的伤痛,两个人就这样静静对望,奇异的共鸣感围绕身边,宓曦心跳一缓,心底一直的压抑竟在他的注视下颤抖的说了出来。
“它们,都没有做错什么——可是,我杀了它。”
在它们眼里,他们本就是食物。为了自己的安全,他们毫不犹豫杀了并没有过错的动物,这是她心底深藏的杀孽。
她的声音轻微又沙哑,眼睑再度垂了下去,脖子上冰凉的玉箫承担着轻微的重量,那双始终清冷眼眸的深处隐隐含着不安,就像一个胆怯的小鹿慌张的向他靠近,又好像刺猬紧张的露出柔软的肚皮,更像一个孩子小心的向长辈承认错。
也许是两人莫名的共通,又也许是此时她的眼神太过清澈无助,激起了他所剩无几的怜悯之心,寒芒一闪而过,澹台炎克制想要拥她入怀的冲动,手腕微动收起架在她脖子上的玉箫,从地上站了起来,如玉的指抓着玉箫微微泛白,诡谲之眼掠过她,冷冷道:“你以为,你杀的了黑雾蟒?”
宓曦震惊抬头,澹台炎眯了眯眼,冷幽的声线凉薄出口,“若不是本宫出手,你早已被它趁晕吞了。”
“可是...”宓曦拧紧了眉,澹台炎掌心微动,耳旁一阵风刮开了藤蔓,刺的耳尖生疼。
“怎么,你不信本宫的能力。”巨大的压力沉沉的压着宓曦,澹台炎慵懒的靠在狐裘上,斜斜的睨着她。
他的强大,她是知道的。
宓曦看着面前狂妄邪肆的少年,心头一窒,眼前迷茫逐渐散开,心头巨石挥散,眼前的黑雾渐渐透出光亮,眼里的脆弱收起,轻轻一动,身上的疼痛聚集而来,一个不稳摔在地上。
见到她放松的神情和狼狈的样子,澹台炎眸中流光一转,薄唇勾起幽凉深诡的弧度,淡淡的问道:“就你这般,如何与本宫要人?”
“王力在哪!”澹台炎话音刚落,宓曦猛然冲来,手里的飞镖已经贴上了他的脖子,速度之快,反应之迅速令澹台炎愣了一下。
转而薄唇一扬,竟然笑出了声,“你这女人,翻脸可比翻书快!”
手腕微微一动,巨大的气息瞬间将宓曦笼罩,胳膊被用力一扯,落入了一个微凉的怀里。
“你!”根骨分明的手握住了她的脖子,呼吸一顿,眯起眼对他盯着,冷然道:“你究竟想做什么?”
“本宫究竟想做什么?本宫倒想问问,本宫做了什么?”细细的脖子在他的掌心脆弱得仿佛竹笋,细腻温暖的触感不似他想象的那般厌恶,润滑的肌肤仿佛泉水般令人舍不得放手。
他本不明白他为何不是将她击倒而是扯到怀里,但这样的失误,好似也不错。
“加大府中用度,诱引张婆子为赌场织布,吸引我来四海赌场。其后为不让我进宫欺骗宓离用赤练蛇对付我,更是随后勾结宓可琼令我身中蛊毒,独占姜草,要宓离性命,抓走王力诱使我进入天门与诸葛空对战。你做的这些一切的一切,是为了什么!”肩膀上火辣辣的疼,被人以这种屈辱的姿势禁锢,宓曦眸中闪过恼怒。
“宓离玩的几条赤练蛇,只是我给你的一点小礼物,不过没想到,你对这些本宫深爱之物,如此狠辣。丝毫没有对黑雾蟒的半点歉疚。”澹台炎调笑的声音让宓曦表情略僵,眸中蹭蹭的冒着火。
那几条赤练深含剧毒,专为杀人而生,不属于无辜生命!他这是,故意曲解。
“不过,赌场的织布加上你那小厮,倒确实是吸引你来的目的。不过,这计划非常拙劣,但你,还是来了。”澹台炎无视她的怒火,唇角微扬,妖异的脸略有些欠揍。但随后,眸光微转,继续道:“至于身中蛊毒,占姜草,杀宓离...”
随着旖逦声线缓缓流出,澹台炎一双凤眼眯起诡异的弧度,听着这话,宓曦微怔。
难道这些不是他做的?
“万虫蛊是苗疆控制之蛊,被它附身的人会遵从母蛊的召唤,直至最后没有自己的意识成为一具傀儡。”禁锢着她的身子,指腹轻轻滑过她的脸颊,澹台炎没有继续前面的话,清冷妖异的气息将她笼罩,在她耳边吐气如兰,“能亲手将它拽出来,宓曦,你合格了。”
“什么?”一种不好的感觉升起,宓曦警惕看着他。
扬手将她扯到地上站好,澹台炎朝向她倾着身子,勾起邪魅的笑:“你难道不知道,追蝶大会的赢家,将会,成为赤练宫的一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