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时分，白轻侯要回餐厅帮忙，鞠小冉眼睛一亮，提出要跟他到餐厅去看看传说中的游戏餐厅长什么样。
“等会我要帮忙，没空管你，你吃完后就早点回家吧。”白轻侯跟鞠小冉下了出租车，走向餐厅时。
“那你呢？”
“我要到晚上十点才下班，我……”两人穿过小巷，迎面就是餐厅，白轻侯却忽然不走了。
“你给我等着，我这就去工商局投诉你们欺骗消费者！”一人怒气冲冲地撞开餐厅大门，指着走出餐厅的人大吼大叫。
中午时分的客流量较多，很多刚来餐厅的顾客不知发生了什么，呆若木鸡地杵在门口，观察情况。
“发生了什么？”
“怎么回事？这餐厅怎么了？”
那人满脸愠色，冲准备进餐厅的顾客们大吼：“别进去这里吃东西，店大欺客，菜里吃出虫子不肯赔钱道歉，还冤枉我说是我放进去的，叫警察来赶我走，这种店迟早要倒闭！”
“不是吧，这么欺负消费者？”
“算了算了，还是别吃了，换一家店吧。”
门口的顾客失望地打算离开，就在这时候跟着那人走出餐厅的人，双手抱胸，有如看嘚瑟蝼蚁跳脚一般，轻蔑地望着台阶下的人。
“你说我们冤枉你？上次你自己放头发到菜里冤枉大厨，事后在群里辱骂服务生，你怎么不说你被冤枉？这次还想闹事。看清楚了，我们装了摄像头，你的一举一动都被录了下来，虫子谁放的谁清楚。你再不滚，我叫警察来叫你滚！你有能耐就投诉，我把证据往工商局一放，再找媒体来看看，究竟是我们欺负你还是你想吃霸王餐臭不要脸！滚！”
围观的顾客定住了，看那消费者的目光变得诡异起来。流言也朝向了另一方向。
“什么嘛，自己穷光蛋一个，还想害餐厅倒霉。”
“第一次见到吃霸王餐还吃得这么理直气壮的。”
“原来不止一次来闹事，可怜餐厅摊上这么个无赖。”
那消费者不是别人，正是王俊，而教训他的人，是陈艺。
王俊胀红了脸，半天说不出一句话，他连续两次吃了监控摄像的瘪，肚里的火气就跟原子弹爆炸一样，理智死无全尸。自从被公司踢出去后，他的脾气越来越差，对社会和人充满恶意，总以为自己没错，是社会亏欠自己，是白轻侯害死自己，所以得知白轻侯在这家餐厅打工后，他变着法子想恶整白轻侯，反正不是同事了，他要怎么整谁也管不了，谁知道今天白轻侯不在，他还碰到了比姜戈还狠的角色。他恶狠狠地指着陈艺鼻头骂：“我记住你了，我要告到这家餐厅倒闭！”
“你尽管去，当我们怕你不成。滚！”
王俊灰头土脸地滚蛋了，看热闹的顾客没有因为他的撒泼耍赖而离开，反而被陈艺的霸气折服，相继进入餐厅。
白轻侯为了避嫌，等到王俊走得没影了，才跟大吃一惊的鞠小冉解释原委，再走向餐厅：“陈姐，你怎么来了？”
“别说了，昨天打牌输给老姜，他说今天要去玩，就让我帮他看店，”陈艺看到鞠小冉，暧昧地用胳膊肘捅了捅白轻侯：“哟，这就是你喜欢的人？”
白轻侯还没说话，鞠小冉倒是自来熟地伸出手向陈艺示好：“你好，我是老白的准女友。”
陈艺兴味地一挑眉，一副“老白你连女友都比不上”的怅然表情，握住鞠小冉的手：“小姑娘不错，挺开朗的，老白就麻烦你多照顾了。”
“哪里哪里。”鞠小冉不知吃了多少发酵粉，脸皮厚得一批，“毕竟是我看上的人，当然要好好养着。”
白轻侯：“……”
看着两个女人嘿嘿嘿地发出诡异的笑，白轻侯后背一凉，怎么有种上了贼船的感觉。
进了餐厅，白轻侯安排鞠小冉坐在最安静的角落，递给她一份菜单：“我去忙了，你有什么可以叫这里的服务生，或者我有空的时候可以叫我。”
“老白你干什么，”陈艺把白轻侯按回到座位上，“坐着坐着，你今天什么都不准干，就陪准女友吃饭，新换的菜单不都是你的主意嘛，快给她介绍介绍，让让她见识一下你的创意。不准反驳，老姜不在这里就由我做主，准女友比工作重要，放心，我不会跟老姜说，工资照付。”她朝鞠小冉抛了个“你懂的”眼神，获得鞠小冉一个大大的大拇指：陈姐，好样的！
白轻侯被两个强势的女人压榨，不得不认命地为人民服务，他打开菜单，给鞠小冉推荐餐厅最具特色的菜品，鞠小冉瞪直了眼，目光略过那些熟悉和陌生的菜名，再与菜品图片做对比，惊讶地问：“这都是你想出来的？”
“嗯。”新换的菜单全是他一人功劳，比起原来只是披了张皮卖情怀的羊皮狗肉，变更后的菜单加入了创意，还增加了出处，对于新老玩家来说，都有不一样的新鲜体验和感受。
鞠小冉再次对白轻侯改观，她发现他不仅能从多角度去看事物，头脑还很聪明，思维活跃有创意，这样的人无论在什么地方工作都能发挥其聪明才智，当个小小的游戏测试员太屈才了。
鞠小冉将自己想法告诉白轻侯，白轻侯付之一笑，没说什么，鞠小冉也不好再发表意见，毕竟那是白轻侯的人生，她做不了主。
白轻侯下单后，以去洗手间为由到后厨找陈艺，询问王俊的情况。
陈艺唉声叹气，原来王俊第一次到餐厅闹事时，姜戈是花钱把人请出去的，根本不是姜戈所说的让人滚出去，王俊大概是尝到了甜点，今天想再来碰瓷，结果碰上陈艺，就吃了闭门羹。
“我说实话，老姜虽然花钱不在乎，但我认识他这么久，他不像个会花钱把畜。生请出去的龟孙子，我不负责任地猜测，他可能不想被王俊投诉。”
白轻侯陷入了沉思，餐厅正常经营，如果没有什么问题，即便投诉了也不会对餐厅造成任何影响，除非……
“我想我跟你想到一块去了。”陈艺敲了敲桌面，看向在厨房忙碌的大厨们，“他做事马虎， 对餐厅不怎么管理，我担心可能后厨卫生不干净或者有什么可能会惹事的点，我刚进后厨看了一下没看出什么来，可能是因为我在他们不敢造次，但这终究是个隐患，你在餐厅时间长，你多注意点，王俊这回被我赶回去，肯定会投诉，我会用我的关系先压着，注意风向，有什么事情我第一时间通知你们，而你找个时间跟老姜通个气，能从他口中探出什么来最好，探不出来你就自己多留点心。”
白轻侯脑袋成了两个大，要是这么容易套话的话，他就不在这里当服务员，当心理医生了。姜戈很好面子，这种丢脸的事情他怎么可能会说，如果真出事了他也只会用钱摆平，再不济就关了餐厅再开一个，宁死也不承认自己错。
“我只能说尽量，姜哥的心理我猜不透。”
“可以了，如果真出事救不了，那是他自作自受，咱们也别帮了，让他吃一次教训。”
白轻侯一脸凝重地回到座位上，鞠小冉低头在玩手机，也没注意到他脸色，兴奋地招招手：“老白，快来玩《暗灵》手游，我刚装的，感觉还不错，操作对新手很友好。”
白轻侯想起他买手机的目的，边拉开凳子坐下边将自己的手机递给鞠小冉：“我不会安装。”
“对哦，”鞠小冉一拍脑袋笑笑，“等我打完这一盘。” 她打完后，手把手地教白轻侯下载app，细心地教他如何使用智能手机，“下好了，你打开试试。”
白轻侯打开游戏界面，开场的音乐和画面跟PC端的一致，没什么新鲜感，唯一不同的是没有PC的单人闯关和剧情模式，直接就是联网对战模式，完全从单机游戏质化成了联网竞技游戏，而且还成了完全商业化的游戏。
PC端的道具只能在竞技模式中获得，战斗结束后便会回归原态，等同于初始状态进入游戏，下一场比赛依然是初始状态，然而手游却更改了这种公平的模式，变成可靠竞技中获得的资源积累或者充值的方式，获得珍稀道具，提升角色的基础能力，通过长时间的积累，普通玩家也能变成吊打新人的大佬，这对新人非常不友好，且失去了公平性。
当游戏变成大佬的玩具，当游戏失去了不追求商业化，只是为玩家考虑的初心，游戏便不是游戏，而是攀比的虚拟工具了。
相比之下，手游比PC端的操作更简单，人物施放技能只需要按一个键，不需要像PC端那样复杂的操作，所以鞠小冉玩得不亦乐乎，白轻侯却兴致缺缺，竞技游戏玩的就是技术，人人都能做到的操作技术，有什么意思？
鞠小冉却不这么认为：“很多玩家其实是喜欢《暗灵》的美术、音乐和设定，但很多像我这样的菜鸟玩不过来，手游就解决了这个问题，只要有时间或者有钱，菜鸟也能当上大佬，对菜鸟很友好。”
“你认为你玩它的乐趣是什么？”PC端的乐趣是提升竞技技术，开发新的连击技能。
“当然是收集资源，提升人物基础属性，早日成为大佬吊打萌新啊。”鞠小冉手指上手机屏幕上灵活地戳戳，人物便释放了一系列华丽的连招，简直不要太简单，然后她胜利后便获得了大量的资源，她乐得哈哈大笑，“看，我得了一堆资源，可以换提升武器攻击的道具了。”
白轻侯不理解这种模式：“你不觉得这样对萌新很不友好？”MMORPG游戏由于其特性，采用这种模式，无可厚非，而这款竞技游戏是沙盒游戏，用这种模式就等同于萌新刚进战场，还没开枪就被大佬的原子弹炸了个粉身碎骨，那还有什么乐趣可言。
鞠小冉撇撇嘴：“萌新如果被吊打，那就努力收集资源当大佬呗。”
“刚开区时的萌新等过了一年半载，成了大佬，老区人流量逐渐减少，运营商为了吸引新玩家，会鼓励玩家进入老区，这时候新进来的玩家面对的全是大佬，他怎么生存下去？大佬除非退游，不然资源会直线生长，萌新即便再怎么积累，也不可能追得上大佬，那给萌新的路就只剩一条：氪金。但愿意在游戏上花钱的人有多少？我敢说，游戏到最后剩下的都是氪金大佬了。”白轻侯义正辞严地道，“从PC端过来的都是情怀党，而手游的运营模式却在驱赶情怀党。当玩家的心被伤透，要么是退游，要么是回归更没商业利益的PC端，公司肯定能捞一笔钱不假，可从长远来看，《暗灵》将被公司的利益过度消费，人气值跌落，被后起之秀取代。”
鞠小冉仅仅是从菜鸟的角度思考游戏的可玩性，却不像白轻侯那样全方面考虑，她怔然地看着手游里的画面，想想假如自己是位萌新，受到官方引导无意中闯入老区，被大佬们按在地上摩擦，如果她意志坚定，可能会坚持玩下去，立志成为大佬，如果她玻璃心，可能就直接退游，甚至连PC端都抗拒性的卸载了。
她继续玩下去的心情荡然无存：“如果我是萌新，被人欺负，也会很伤心的。”
白轻侯悲哀地叹了口气：“然而我们无能为力。游戏已经开发，内测是提上日程的事情，模式不可能因为我们三言两语而更改，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么一个好IP走向下坡路。”
“你说，《暗灵》真的会下滑吗？”鞠小冉还是不太相信，游戏在这一年有多火爆，她是亲眼见到的，衍生周边产品满街都是，听说公司还卖出了影视版权，准备将游戏做成动画。
“会，手游公测后三年内，必定跌落神坛。”白轻侯摇了摇头，“玩家不是傻子，他们会看得到公司圈钱的嘴脸，然后肯定会影响公司其他的游戏。”
公司并不算是市场上独占鳌头的巨头，上面还有不少的大型游戏公司，只是凭借《暗灵》才勉强挤进市场前排，然而公司过度追求利益最大化，借着好IP便狮子大张口的商业运行模式，势必导致公司口碑和业绩下滑，到时候上头更成熟稳重的公司会取而代之。
“好IP，就该从长远出发，好好发展啊。”
鞠小冉发出感慨，她没了继续玩的心思，看看收集来的资源，不甘心地戳进商店，就算不玩，也别浪费资源嘛。
她点向武器攻击力加强，一戳，没反应，再戳戳戳——
“妈呀，老白出bug了，我点了几下，就买了几次加成道具，可是只扣了我一笔资源。”
白轻侯侧头去看，鞠小冉再试了几次，十次中至少有四次出现同类bug，几率很高，问题也相当严重。
如果玩家恰好中奖，利用这bug反复刷取道具，获得不当得利，就能一夜之间从萌新晋升成大佬，与同期萌新拉开一大台阶，造成游戏失衡。
他立刻拿纸笔记下这个问题，边写边问：“还碰到什么问题吗？”
“暂时就只遇到这个，刚光顾着玩没注意到。不是我说啊，老白这么大的bug，居然公司都没发现吗？测试员都干什么了。”
手游有专门的测试组，到目前收尾阶段才转交到测试部门进行第二轮测试，白轻侯还真不知道那些测试组都干什么吃了。
“不知道，我们只要完成自己的任务就好。”白轻侯记录完后，打开自己手机里的游戏，操控人物在每个地图里奔跑行动，测试是否有bug。
菜端上来了，白轻侯一边咬筷子吃饭一边测试，鞠小冉测不出什么来，只能安心吃饭并给白轻侯夹菜。
都说认真干活的男人最帅气，鞠小冉从碗里抬起眼来瞅向白轻侯，他安静得如同一幅水墨画，有如被工笔细致描绘一般，就连吃饭那么狼狈的时候，他都能一举一动中透着与生俱来的高雅。
真帅啊。就是专注工作，忘了自己，太不合格了。
鞠小冉扁扁嘴巴，心里不舒服，却不好说什么，毕竟那是对方的工作，本来今天他也要当服务生的，要不是陈姐开恩，他们连坐在这里一起吃饭的机会都没有。
白轻侯的眉心越皱越深，游戏根本还没成型，就被注入利益的催长剂，在短时间内催生成型，但过于急速的增长和还不稳定的基础，导致bug就像机关枪在游戏上扫射，留下满目疮痍的弹孔。
除了刚才发现的重复购买只扣减一次资源的bug外，他还发现存在网络正常情况下多次显示网络连接中断、召唤物在自动模式下重复召唤、切换场景时会到角色|界面等问题，这些问题不算大，但很影响体验。
“测试出什么了吗？”陈艺的声音在白轻侯放下手机时同时响起，白轻侯吓了一跳，回头发现陈艺不知什么时候起就站在他背后了。
“工作归工作，可别把工作代入到生活当中，忽略了身边人啊。”
一语惊醒，白轻侯看向咬着筷子发呆的鞠小冉，歉疚地挠挠脸颊：“对不起，顾着工作。”
“哼哼。”鞠小冉也不是小气吧啦的人，点点头就原谅他了，“测试出什么结果了？”
测试出来的问题写了满满一页纸，白轻侯指着纸上密密麻麻的字体：“结果如下。总结来说，就是急功近利，反而吃不上热豆腐。”
“做游戏心浮气躁不行，要沉淀下来用心做，我认识一个做游戏的团队，都是年轻小伙子，有梦想有干劲，喜欢做游戏，也想做出一款能被玩家所喜爱且不被利益蒙蔽初心的游戏，可惜，”陈艺意味深长地望着白轻侯，“缺少一个好策划。”
白轻侯此时还不懂陈艺说这句话的含义，饭后他送鞠小冉上出租车回家后，他就闷头扎进房里，赶工将测试结果写成测试报告，于第二天一早递交给部长助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