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妈，保底要不得，”乌强划出保底内容，敲了敲企划书，“这样还怎么骗氪，之前我也跟你说过，公司要吃饭的，尊重玩家的意见适量就好，不能过度，一出保底还有几个人充钱去抽，就等着积累够道具抽够次数就行了。”
“可如果不给玩家福利，怎么留得住玩家？玩这款游戏的，相信很多是冲着IP来的情怀党，这类玩家我想就算没抽卡机制刺激，他们也会自愿充值。”
“不不不，你错了，不管什么游戏，针对的群众都是大软，就算是情怀党，也是要为大软的情怀党服务，保底维护了普通玩家的利益，却大大损害了大软的利益啊。”乌强拍怕额头，“你想想，大软一掷千金才得到的珍稀卡牌，普通玩家靠肝靠微氪就能得到，大软不气死才怪。”
白轻侯据理力争：“强哥，大软只是少部分，更多的是普通玩家。”
乌强见白轻侯死倔，也不想继续说服他，乌强放下企划书，圈出了几个自己认为不太可行的方案：“你有你的考虑，我应该尊重你，我一票否决对你太不公平，这样，等会我跟主管说说，看我们策划之间开个短会，一起讨论一下，如果大多数意见同意，那就这么定，如果不同意，那我就没办法了，你就只能按照市场的意思来了。”
“谢谢强哥。”白轻侯面上一喜，乌强的人好就好在会尊重他的意思，之前他帮乌强草拟企划书的时候，乌强基本都采纳了他的意见，不采纳的也会尊重他的意思进行小范围的修改，不会跟他斤斤计较。
白轻侯对自己呕心沥血写的企划书抱了很大希望，他综合了很多人的意见，也考虑盈利方面，对市场进行了大量考察，可以说是他这半年来的结晶。
“这是我|草|拟的企划书，主要的系统设定参考了国外那款爆热手游，然后在此基础上，从玩家和我们的双重角度出发，进行了一些变动。”开短会时，白轻侯将企划书副本分发给了几位策划和主管，信心十足地讲起了自己的企划方案。
他的笑容欣喜地挂在脸上，之前他是以助理方式参与讨论，提出的意见也得到了大家支持，他就理所当然地认为这次一定能大获全胜。
“暂停一下，”白轻侯说完保底机制后，数据策划打断了他，“保底机制你是基于什么考虑？”
“主要是为了留住大部分的情怀党。”白轻侯说出了自己的考虑，数据策划挥了挥手，好奇地转头问乌强：“你同意？”
乌强乐呵呵一笑：“我不发表意见。”
“你不同意就别上会说了，耽误大家时间。”数据策划说话直接，一点情面都不留，“保底机制行不通。”他反对的理由跟乌强大致一样。
白轻侯心口一紧，少了一个赞成票。
他将希望投到下一位策划上。
那位策划看也不看企划书，听数据策划形容就知道了大概：“我也不同意保底机制，损害了大软的利益，不值得。”
另一位策划更直接：“附议。”
全票否决。
白轻侯像被泼了一盆冷水，全身冰冷。
他低下头，看着企划书上的文字，握紧了拳头，强压住因为打击而产生的不安感，安慰自己还有其他方案可以补救，只要还有人支持他哪怕一个小方面，他也是成功的。
然而，现实当头一棒，他提出的其他方案，基本都被判了死刑，没有死缓的余地。
不能修改，只能重做。
白轻侯僵直成了一块朽木，随着时间在他们否决的嘴边流逝，他凋零成了腐烂的有机物。
倾尽半年心血的企划书，付之一炬，没有人肯定他的想法，没有人赞同他的创新，只因为他的想法与市场格格不入。
不能赚钱的想法，不合格。
这就是策划们评判他想法的标准。
这一次讨论会，甚至被策划们定义为没有意义的讨论会。
“他的想法不符合市场，你作为老策划会看不出来？下次你能枪毙的就枪毙了，别再上会折腾，尊重年轻人的意见是好事，但年轻人不经过打击，怎么成长？”散会后，白轻侯路过茶水间的时候，听到数据策划跟乌强的话。
乌强嘿嘿一笑，摸着后脑勺道歉：“我这不是为难吗？我要是一票否决，多打击人，人家也不服气，上会后大家都否决，人家就心服口服，而且也知道自己想法不切实际，不是我故意为难。我这也是怕打击人家的积极性，不得已为之。”
“行了，别怪我说话狠，照他违背市场的想法，总有一天要被这个行业淘汰。你别老护着他，之前他提的意见我们同意后，后面全部推翻重改的事情你还没跟他说吧，虽然挺照顾他的感受，但这样很容易让他自信心膨胀，以为自己的想法能获得认可。这是很危险的信号，他会不知道自己缺点在哪，要改进哪里。”
“唉，”乌强为难地道，“我不是不想说，是我说不出口。在这行业那么多年，你还不知道他的意见是好是坏？他的想法没有错，只是不符合市场而已。”
“不符合市场，就是不合格的想法。公司不养吃白饭的人，这点你我都清楚，他不能改变自己，就注定不能在这行生存，骨子里清高没用，市场不需要。”
白轻侯无言地离开了茶水间，像傻子一样呆坐在办公桌前，对着被画得花花绿绿的企划书发呆。
每一个被圈出来否决的点，都是他从普通玩家角度出发，以照顾普通玩家感受为目的的方案。
因为不能赚钱，因为损害大软利益，所以，照顾普通玩家感受又怎么样，市场要迎合的是能投大钱的大软，市场不需要管普通玩家的游戏体验。
他想起之前公司总结会的时候，将《暗灵》手游失败的原因归结于骗氪太明显，太过火，于是发展方向要转变，变成不明显的骗氪，以更多的活动刺激消费。
却不是减少氪金量。
还以为转行，能让他找到工作的快乐，却原来，他不过是从地狱跌入深渊而已。
“强哥，如何才能做一位迎合市场需求的合格策划？”白轻侯经过一夜的思考后，虚心向乌强讨教。
乌强手里的烟灰掉了一地，他收起吓掉的下巴，掸掉剩下的烟灰：“那个，你是认真的？”
白轻侯好奇了：“我迎合市场不正是公司希望的吗？”
乌强一愣，长叹一声：“是这么说没错，不过老实说我很矛盾，我既希望你迎合市场，又不希望你走主流路线。”
“什么？”白轻侯不明白。
乌强掐灭了烟，让白轻侯坐下：“嗨怎么说呢，就是我很欣赏你的想法，那是真正从市场和玩家角度出发的金点子。我不想因为市场抹杀了你的才能，但又可惜你不被市场接受。”
“所以我才想改变，我一直以为自己的想法是合乎主流的，直到昨天的会议我才知道自己太自以为是了。”白轻侯苦苦一笑，即便才能被承认，他也没有任何喜悦，谁知道那是乌强为了照顾他面子的虚伪称赞，还是他的真材实料呢。
乌强很矛盾，他知道白轻侯的头脑很灵光，策划的方案如果放在十年前，不说爆火，热门是逃不掉的，可惜就是市场变迁，商业化运作带来的效应导致这种照顾玩家感受的想法，反而滑稽地变得不切实际起来。
他不想折煞白轻侯的天分，对白轻侯提出的想法，虽然否定，但也尊重，也会上会让大家见识到白轻侯的才能。然而现实总是五雷轰顶，他一次次的“纵容”和隐瞒，让白轻侯陷入自我良好的误区，最终导致了失败。
“你的想法没错，真的，只是……”
“不被市场接受的想法，就是错的。”白轻侯微微一笑，“我看开了，强哥，谢谢你开导，我决定要做一款符合市场主流的游戏，以对得起我这半年多来的心血。”
乌强梗住。
有那么一瞬间，他看到一簇火苗在白轻侯的眼里熄灭了。
当现实残酷地在梦想的脊柱上磨砺时，梦想要么成为过去，要么成为遥不可及的未来。
白轻侯耗时一周，交出了一份令人瞠目结舌的企划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