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轻侯不紧不慢地回她一句:“不存在的。”
“我有一句MMP一定要讲!!!”
“讲。”白轻侯还是那句话,“讲完还是没有。”
“我要哭了,写不出宣传语,自从发现那么多bug后,我压根想不到这死破游戏有什么特点值得吹。”
“大概氪金是个特点吧。”
“……信不信我代表广大消费者锤爆你狗头。”
“宣传语我帮不了你,但就我玩那么久来看,优点就是节省时间,每天体力有限,花完体力就只能下线,虽然能购买体力,但未成年人基本不具备高额购买力,从一定程度上说,可以有效防止未成年人沉迷。当然,从另一个角度说……”
“行了,我只要优点,缺点不要告诉我。”
“缺点就是未成年人可能会为了追求平衡,偷老爸老妈的手机氪金,一出手就是四位数。”
“……你可以跪安了。”
鞠小冉发了一个“拜拜”的表情,结束谈话。白轻侯说得没错,游戏最大的优点是体力有限,缺点就是体力不足导致的心理不平衡,同时衍生出巨大的氪金数额。
商业化的游戏就是变着法子骗氪,运营商想的不是怎么把游戏弄好,而是出什么刺激消费的活动骗玩家氪金。
哪怕游戏再粗制滥造,只要还有玩家进来,用一些活动刺激消费,一样能在市场上稳坐宝位。至于玩家的感受,游戏的吸引度谁关心呢?有PC端撑腰,公司肆无忌惮。
“老白,我怀念《自由联邦》,哦不,怀念以前的游戏了。”
当白轻侯的手机弹出这条QQ信息时,他放下了正在测试的游戏,望着电脑屏幕发呆。
谁不是呢,以前的游戏说出来都是乐趣,现在的游戏说出来都是利益。
鞠小冉又榨干一天的脑细胞也没想出什么来,决定狠狠榨白轻侯的钱包,让他请自己到Game start餐厅吃饭,看看能不能从游戏环境和音乐中找到一些灵感。
中午时候,白轻侯电联了姜戈,说要带准女友过去吃饭,姜戈乐得拍掌答应,说要大厨烧最好吃的菜伺候鞠小冉的胃。
谁知道,下午下班的时候,白轻侯跟鞠小冉动身前往餐厅的路上,姜戈的电话爆炸性地响起。
“老白,你跟你准女友今天都别过来了,我这里有事。”
白轻侯一懵,想到之前不好的预感紧张地问:“什么事,发生了什么?”如果有事不让鞠小冉过去还好说,可连他这个服务生都不去,肯定是出了什么大事。
“总之别过来就是了,挂了。”
“老姜你什么意思!”通话即将结束,白轻侯听到电话里传来这声音,尖锐的女声,带着愤怒的语调,听起来像是陈艺。
白轻侯头皮一麻,后背有如被蛇爬上,透出一股寒碜的凉意,不安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餐厅出事了。
脑海里冒出这句话的时候,他的双腿已经反射性地跳上出租车:“餐厅可能出事了,我到餐厅看看,你先回去,不好意思。”
都这份上了,哪里还回得去,鞠小冉咬咬牙,跟着白轻侯一起钻进出租车,往餐厅而去。
下班时间道路拥堵成了停车场,白轻侯热汗淋漓,焦急地给姜戈和陈艺打电话,却没人接听,眼看时间跟催命倒计时一样疯狂跳动,前面车的屁股一动不动,他索性跳下车,靠双腿跑过去:“我先走,你稍后到。”
“诶。”鞠小冉从窗户探出头来,“你小心安全啊。”
“知道。”
白轻侯奔到餐厅的时候,也花费了将近半小时的时间,他真庆幸每天都有跑步,不然这么高强度的运动他肯定支撑不下来。
餐厅破天荒地没有营业。
大门紧闭,灯只开了一盏,幽幽地散发着死一般的光,门口贴着一张临时做的告示,“因店主有事,择日开业”,字是人工手写的,潦草中又带着狠劲,一笔一划渗透了无奈和痛意。
店主明明就在餐厅里,姜戈坐在角落里,自斟自饮。
陈艺不在,其他服务生和大厨也不在。
姜戈看到白轻侯到来,没精打采地扫了白轻侯一眼,又继续给自己倒酒:“干嘛回来,看我笑话?真是倒了八辈子霉,我这辈子就没出过几次丑,全被你们撞上了。”
“发生了什么?”白轻侯夺过他的酒,二十年前的茅台,被失意的人这么浪费太可惜了。
“被投诉了呗,还能发生什么。”
“工商局来查了?”白轻侯一惊,据陈艺所说她有内部关系,应该提前通知了姜戈才是,“陈姐没通知你?”
“通知顶什么用,她今早刚得到消息就告诉我了,没用,救不了。”姜戈想抢回酒,却被白轻侯盖回盖子,放了起来,“干什么啊,酒都不给我喝,我好歹是你的老板。”
“你要真有老板的样子,就麻烦你想办法解决问题,而不是坐在这里借酒消愁。”
白轻侯这句话无意嘲讽姜戈,语气甚至是轻松中带着一些调侃,然而姜戈听后,发了很久的愣,忽然像开启了泪腺的闸门,哇地一声伏在桌上痛哭起来。
白轻侯一头雾水,到底发生什么,他还不懂啊,怎么说哭就哭了。
眼看姜戈哭得停不住,这时候大门被轻轻推开,陈艺拎着一箱啤酒回来:“我的天,这是开了什么闸门,要哭倒长城啊。”
白轻侯无奈地过去帮陈艺扛啤酒,表示无能为力,他什么都不知道呢。
陈艺唉声叹气,把啤酒一支支从箱里拿出来,放到桌上:“你跟我进来吧,我跟你说。”
她进到后厨,围起围裙,卷起袖子,在冰箱里搜刮一圈,拿出几样菜,让白轻侯帮她洗菜,她切菜:“我边做饭边跟你说吧,那么晚了,大家都没吃肯定都饿了。”
白轻侯点点头,帮她打下手。
才知道事情没有现象中的那么简单。
早上陈艺得到消息,王俊向工商局投诉后,工商局打算下午过来检查,她立刻电联了姜戈,让姜戈做好准备,搞好后厨卫生,谁想到,准备做也没有用。
“我们都以为是后厨环境卫生有问题或者说食物来源不干净,但我们都错了,食物都是正常的,不正常的是消防问题。”
白轻侯脸色一变。
没有消防应急通道,餐厅设计不合理,后厨通道狭窄,不利于防火,天顶未设置自动灭火器,未摆放消防设备,随便哪一个问题拎出来,都会成为燃起燎原烈火的星火源头。
姜戈到底想什么,为什么一点消防措施都不布置。
“我知道的时候也很吃惊,我怎么也没想到问题出在这里。我问他为什么当初不布置,他还跟我讲理,说什么布置麻烦,还要打通扩宽通道,设计还很难看等等,通篇都是借口,说白了就是觉得反正不会那么冤大头发生火灾,怕什么呢,没有钱摆平不了的事情。”陈艺面上的愠色遮也遮不住,“你打电话来的时候我正跟他吵架,你猜他干了什么,工商局的人来,他拿钱去贿赂人家,被人家抓个现行,还拍照警告了,你说他是不是傻,有这么蠢的人么,以为花钱就能办好事,老子就能天下第一了么,这一次白白给王俊那混球吃了个便宜,真|他|妈的让人生气!”
“笃!”陈艺一刀斩断苦瓜,白轻侯后背一凉,下意识地看向传菜口外的姜戈,幸好,他脑袋还在,也亏陈艺还冷静得下来帮姜戈做饭买酒,不然依照陈艺的脾性,这会儿姜戈可能被丢到街上喝西北风了。
白轻侯低头剥菜,看着那一片片凋零腐烂的菜叶被他轻轻摘去,丢进垃圾桶里,忽然生出无限的怅然和感慨。人的生命不也像这些烂掉的菜叶一样,曾经绿色葱郁,最后要么争到养分活到最后创造价值,要么成为腐烂的尸体被彻底遗弃。
消防安全问题新闻和社会强调了多少遍,宣传做了多少回,依然有商家和物业抱着侥幸心理,不予重视。
社会病了,姜戈也病了。
病在利益高于一切,而人性却被利益毁尸灭迹。
白轻侯想过很多种可能,假如餐厅因为环境卫生问题被投诉,他要怎么让餐厅重获新生,也想过如果姜戈一时误入歧途,他要怎么将姜戈拉回来。他的脑袋还灵活,点子还很多,他有信心能挽救这第二个家。
然而照目前的情况来看,他绝了救活餐厅的心。
怕的不是误入歧途,而是不思悔改,将人命当自己利益的棋子。
“陈姐你有什么打算?”白轻侯对姜戈的行为没发表任何意见,有些想法搁在心里就好。
“能有什么打算,我可怜他做完这餐饭给他吃就走,他要是有心救餐厅就让他自己救,没心救就让他自生自灭,又蠢又轻贱生命的人不配做我朋友!”陈艺表明了自己的立场,手里还拿着菜刀就通过传菜口朝外面还在呼天唤地的人挥了几挥,“要不是认识他多年,刚才我就一把刀砍过去了,要是出了安全事故,他以为他能没事?我看最先烧的就是他的棋牌室!亏他还会耍点小聪明放两个灭火器在通道装样子,要真是有脑的就该在装修时布置了。我劝你也别帮他,让他自己解决。”
“我不会帮他。”白轻侯目光里燃起冰冷的神色,“我因为火灾失去过身边人,他的离开就是因为没布置消防安全措施。”
陈艺哑然失声,看向不知道为什么还在痛哭流涕的姜戈,忽然觉得他有点可怜。当初朋友那么多,到头来,没人帮他。
鞠小冉到的时候,姜戈还埋头在桌上哭得稀里哗啦,她好奇地钻进厨房,问白轻侯怎么回事。
白轻侯正跟陈艺聊别的,听到姜戈还在哭,也愣了神。
不就餐厅出了点事被责令整改么,整改期间花钱补救就行了,一样能重新经营,至于这么难过?
白轻侯洗干净手走出去,拍了拍姜戈肩头,看他满脸泪花的模样,就心软了:“姜哥,你没事吧,餐厅被责令整改而已,只要再装修,就能重新经营了。”
姜戈痛嚎一声又掉眼泪:“我哭的哪里是餐厅被责令整改,哭的是我自己啊,我刚得知消息,我家破产了,没钱装修了!我把餐厅弄没了!”
白轻侯噎住了。
陈艺也不知道,姜戈跟她吵架时,信誓旦旦地说花钱装修回来不就行了,结果陈艺出去买酒的时候,他接到了父亲的电话,说今年房地产生意全部失败,官司缠身,债台高筑,资金链断裂,家里承担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压力,实在撑不下去了,父母两人打算到国外避风头,然后问他要不要一起去。
姜戈才知道,他现在花的每一笔钱,都是吸父母心头上的血,吃债权人的肉。
钱不属于他们家的,是债权人的。他的金钱和身份,不过是父母多年来靠借款经营起来的假象,难怪父母让毫无管理经营能力的他开餐厅,原来是为了让他有一份收入,保证下半辈子的生活。
父债子偿那是旧时代的口号,新时代中,父母的债务子女不用承担,只要父母逃债到国外,他依然能逍遥法外,过着潇洒的生活。
令人遗憾又痛心的是,他将餐厅的收入都败光了。今天进账,明天就全部支出,甚至透支。
家里账户今天被法院查封,父亲也是被封账户才意识到问题严重性,资金来源断了个彻彻底底,他拿什么钱让餐厅重整旗鼓?
“我后悔了,如果我当初重视消防问题,如果我留下哪怕十万块不花,我也不至于到这地步。”
姜戈声泪俱下,陈艺却同情不起来。
“要是如果有用,还要你这个大活人做什么?人活在世上,不就是为了争那一口气改变命运吗?”
一语惊醒梦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