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轻侯接到了HR的电话。
办公室有公共电话，HR却直接绕过公共电话而直接打到他个人手机。
“小白，你上我办公室一下。”
HR的声音传过手机听筒，内容简短，说明事情可能越严重。
白轻侯内心敲起了不安的鼓，难道辞职不被批准，难道卫东发现了要教训他一顿？
他惴惴不安地经过卫东办公室，发现卫东低头在办公，看起来不像是知情的样子。
他忐忑地进入HR办公室，刚敲门示意自己到来，HR便拎起办公室钥匙，关门走出来：“来，跟我到楼上一趟。”
白轻侯还没反应过来，就稀里糊涂地被HR带到了21层。
白轻侯整个人都不好了。这不是公司高层领导办公室所在地么，带他来这里干什么？
HR轻车熟路地走进一间办公室，在门口礼貌地敲了敲门：“邱总，我将白轻侯带来了。”
“哦，好好好，”邱茂从文件山里抬起头，热情地邀请白轻侯入坐，“来，过来坐。”
白轻侯一惊，该不会又出什么岔子了？
他像块木头一样僵直地坐在长了针的凳子上，向HR投入好奇的视线，哪想到HR理都不理，跟邱茂道了一声扭头便走。
孤立无援。
“不用这么紧张，上次你见到我时，不是很轻松吗？”邱茂笑着给他倒水，他诚惶诚恐地接过水壶，自己倒了。
上次是有目的的接触，结果在他意料之中，这次完全不知对方葫芦里装的什么药，性质大不一样。
“上次见到您时，并不知道您是哪位大领导，所以没有心理压力。”白轻侯睁眼便说起了瞎话，真是，在混沌社会混久了，信口胡诌的话都说得脸不红心不跳了。
邱茂一笑：“不管我是谁，见领导有压力是好事，至少懂得尊重。”
白轻侯后背一凉，这句话是在暗示他不尊重卫东吗？
看到白轻侯额头上的冷汗，邱茂心满意足地点点头：“不过如果碰上给你穿小鞋的领导，就算你表面再怎么尊重，恐怕心理上，也尊重不来吧。”
白轻侯深吸口气，反正也要辞职了，索性把话挑明了说：“我认为，不论是领导还是普通职员好，归根到底都是有血有肉的人，离开了工作岗位，两者之间都是平等的、互不相干的人。对于失职的工作，领导责罚，职员无话可说，也必须接受，但对于本分内并已经做好的工作，却因领导个人喜好而受到无辜责罚，那么请问，职员要以何种心态尊重领导？”
白轻侯将问题的答案丢给邱茂，一定程度上可以避免他过于直接的回答而触怒邱茂。
“你认为领导的责罚错了？”邱茂不答反问。
“合情合理的决定，我一定遵守。”
“怎么样才算合情合理，你的评判标准是什么？”
“比如我是卖空调的，因为制冷的人手不够或者其它不可抗力，要求我去制冷，我没问题，但是请教授我制冷的技术，否则不但是对生产商不负责，也是对消费者不负责。如果没人教授我制冷的技术，我基于上述考虑，婉拒了去制冷，而领导却以我婉拒为由责罚我，您认为这合情合理吗？”
邱茂笑着伸指点了点：“你很聪明，想法跟我们都不太一样，换做是我们，可能就是领导叫我们做什么就做什么，不会考虑做完后的后果，也顶多是心里抱怨几句，该干什么就干什么。”
“以前我觉得这样是服从，现在我觉得这叫盲目。”白轻侯道，“如果失去了自我判断力和自我意识，那和机器有什么区别？”
“说得好，”邱茂为他鼓掌，“我就喜欢你有话便说的耿直性格，但说实话，卫东不喜欢，他喜欢跟他屁股后面拍马屁的盲从机器，你们合不来是肯定的事。”
白轻侯愕然：“您不怪我？”
“怪你干什么，这就好比草原上的烈马，你非要把它驯服成小绵羊，那不但折煞了它的傲气，也失了它的个性。跟领导合不来，换个跟你合得来的领导不就行了。”
白轻侯失笑：“领导哪是我说换便能换的。”
“你说了当然不算，但我说了算。”邱茂举起白轻侯交给HR的最后一份测试报告，笑容讳莫如深。
调岗到策划部，做游戏系统策划。
这是邱茂向白轻侯递来的橄榄枝。
邱茂给了白轻侯三天时间考虑，如果愿意接受调岗，他很乐意能在新岗位上看到白轻侯大放异彩，如果不接受，只能遗憾地让白轻侯辞职离开。
“我看了你的测试报告，想法与众不同，能从多方面考虑事情，我很欣赏你的能力，我希望你能留下，所以我考虑了一下，让你做游戏策划试试，或许你能在这个岗位上大放异彩。”
白轻侯回自己办公室的路上，邱茂的这段话在脑海里循环播放。
游戏策划他从未接触过，不知道具体要做什么，邱茂打包票跟他说，策划部的领导肯定跟他合得来，而且有人带他做，不会让他一到岗就上战场。
话说得都好听，看来邱茂看中了他的能力，想留他，可是辞职报告都递了出去，难道要打退堂鼓？更重要的是，他选择离开不仅仅是因为卫东，还有其他原因。
公司的商业化理念与他不合，网络暴力事件留下的隐患仍存，说闲话、对他不满的大有人在，留下来，估计会有更多关于他走后门求邱总的脏水泼来，潇洒地转身就走，却还没找到合适的远方。
白轻侯在下楼吃午饭时，碰到了鞠小冉。
得知他即将调动岗位，鞠小冉嘴巴大得可以塞进两个鸡蛋：“天啊，天降福运啦你，准备飞黄腾达了！”
“行了吧，就怕没起飞就落地了。”白轻侯帮鞠小冉和自己买了两份饭，付款的时候因为收银员没有零钱找散，他尴尬地向鞠小冉求助。
鞠小冉鄙视地用微信付了款：“都换智能手机了，干什么还不用微信支付？”
白轻侯看着鞠小冉那贴满卡通贴纸，弄得花花绿绿的手机，再看看自己古板得没有任何雕饰的手机，实在怀疑这两台是不是情侣手机。
“我怕开通了网上支付，花钱如流水。”白轻侯的克制力还算不错，但难保隐性基因里带着放纵便无法收拾的因素，他尽量让自己远离那些会诱.惑自己的东西。“钱存着，以后给你随便花。”
“哇，说好了，”鞠小冉兴奋地伸出小拇指跟他勾手指，“等你飞黄腾达了，一定要存钱给我花。”
“是是。”
“策划的工资比测试员高很多，学到的东西也多，如果做得好被人挖去大公司，前途无量。”鞠小冉在吃饭的时候，跟他分析了利弊，“但相对的，责任更大，一款游戏只有一个游戏系统策划，游戏系统可玩性、趣味性就建立在你的脑洞之上，好不好玩就看你策划水平了。虽然你初次接触这个岗位，不是这个专业的，没进行过系统训练，没那么快让你上战场，但是从你学习到熟练为止，你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提高自己能力。从未来发展来说吧，我觉得转行策划是个不错的选择，就看你愿不愿意尝试和喜不喜欢了。”
“我需要时间考虑。”白轻侯慎重地道。
“转行”，写出来就是简单的两个字，但要将其付诸实践，却牵扯出一系列的麻烦。
如何转、转了以后能否胜任、自身能力是否足够等等，都是缠紧心结的咒语。
当下最勒紧脖子的是，他还没找到合适的工作，他就必须要在转行和辞职后另寻工作、可能会面临失败的岔路口选择一条正确的道路。
他很犹豫。
他苦恼地回到家，白志诚又在电脑前跟着狂欢的舞曲手舞足蹈，听到他的喊声，头也不回地摆摆手：“饭菜在桌上，自己吃，晚点我再吃。”
白轻侯刚想跟父亲讨论辞职与否的话，顿时吞了回去。
还是别指望疯疯癫癫的父亲会安安静静地坐下来，跟他讨论人生大事了。
白轻侯将碗筷拿出来放到桌上，向父亲喊一声“开饭了”。
回应他的只有震耳欲聋的音响声。
他孤单地坐在饭桌前，一口一口地吃着闷饭，美味佳肴落在嘴里都失了味道。
曾经的三口之家四分五裂，婚姻自由的现代思想造就了家庭的聚散离合，他这一代独生子女，也造就了没有兄弟姐妹陪伴的孤独，哪怕国家二胎政策开放，也挽救不了心灵上的缺失。
孤独不仅是这一代的代名词，还是现当代家庭群体的象征。
白轻侯放下了筷子，实在味同嚼蜡。
他急需有人在他堵塞的脑袋上敲几下，锤开他冰封不化的心结。
向左走还是向右走，没有路标，他在十字路口迷失了方向。
他又一次走进父亲房间，尝试说服父亲停止沉浸自我的行为，然而父亲依旧以后脑勺回答他：没空。
好吧，你没空，我就找有空的人。
白轻侯拨通了母亲的电话，以有急事商量为由叫母亲叫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