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秦溪在府上将养几日,外面已然风波不断,沈令歌有心将自己隔绝在外,哪料没出两日,皇上就遣李双全过府唤她入宫。
偌大的宫殿内寂静异常,沈令歌束手站在堂下,目光一直盯着大启帝手中把玩的兵符上。
这兵符是从傅越的尸体上取下的,血渍浸到玉中,被烛一照便透出一股邪气。
大启帝指尖一握,便将兵符收入掌心,眯着眼看向沈令歌,“沈卿 ,如今傅卿身故,沈家军一时无首,你有何想法?”
朝堂之上官员众多,自己绝不会是皇帝的交心人。
这人自然不是真心要问自己沈家军的去处,想到此,沈令歌沉声道,“沈家军乃是皇家军队,自然是万事以皇上为先,皇上定有周全考虑。”
声落,大启帝自顾笑了,“既然沈卿这样说,朕也不瞒你了。”
他挥挥手,示意李双全将拟好的圣旨递下殿。
沈令歌一个接过圣旨,待看清上面的内容时,一双瞳孔紧缩,修长的指尖都泛着白。
大启帝将一切都看在眼里,嘴角浮现一抹笑意,“遣散沈家军一事事关重大,朕思来想去,这事情除了你沈令歌也没旁人能做到,这回就劳烦沈卿了。”
遣散?
沈家军数万将士出生入死,护大启多年周全,现在就得“遣散”二字?
这分明是将众人的赤血真心碾在脚底下。
沈令歌浑身都颤着,双唇泛白,“皇上,臣以为此事不妥。”
“南疆王,方才你可说万事以朕为先,怎么不过须臾功夫就变了想法,难道说朕做事还需你沈令歌指点不成?”大启帝一掌拍在桌上,沉闷的响声在殿内回荡。
李双全瞧一眼两人,笑着到沈令歌身边,“王爷,皇上是看你带了沈家军多年,想着有始有终,是格外开恩。”
皇上身边的阉人,说起话来一道一道的,利害相较,让沈令歌不得不听。
见人情绪略微缓和,李双全又道,“皇上下定的主意,谁也改不了,若是唤了旁的大人去,沈家军瞧着不顺眼了,脾气上来闹事一番,届时可就不是遣散这般简单了。”
沈令歌紧攥着拳,后槽牙摩得咔咔直响。
她抬头看着高位之上得人,自知他是有心刁难,这圣旨她不接也得接。
想罢,她拱手,“臣领旨。”
“遣散一事宜早不宜迟,今日便去吧。”大启帝面色松泛许多,“事项繁杂,李双全你跟着过去帮衬。”
两相领旨,沈令歌出了殿,就见李双全寸步不离得跟在后面,她冷笑一声,“劳烦公公了。”
“王爷哪得话,全是老奴份内之事。”眼见沈令歌往前一步,李双全立马跟上一步。
两人如此到了军营。
虽说暂时没有头目,可沈家军一日都没耽搁操练,日晒正烈,众人还是排列整齐的挥舞着长枪银剑。
“王爷来了!”
不知是那个小卒,眼尖瞧见了校场门口处的两人,立马惊呼一声,其余众人也跟着扭头去看。
门口玉人之姿,威风八面的人,不是沈令歌是谁?
“还有没有规矩!”领头的萧决呵斥一声,他抬头看天忽然又道,“时间差不多了,休息一炷香!”
说完他就是一溜烟的往沈令歌身边去,边上众多将士也匆匆都跟了过来。
看着众人笑津津的往自己身边跑,沈令歌鼻头一酸。
为了不让大家一会太过悲痛,她板着脸,浑身散发着不可近的气息。她冷冷朝萧决丢下一句,“集合全部沈家军,本王有旨要宣。”
“好!”萧决扬唇一笑。
自傅越身死,众将士们都私下议论着将来接手沈家军的人是谁,现见李双全带着沈令歌来,萧决估摸出了大概。
沈令歌要重新接手沈家军了。
其余将士亦是此猜想,因此集合的速度比往日更快,各个脸上洋着笑。
沈令歌立于高台,目光扫过下面众人跟,忽然觉得手里的圣旨灼人的很。
“南疆王,请吧。”李双全眯着眼,笑道。
“王爷,您宣旨吧!”
“快宣!”
众人只当她久别情怯,不由扬手给她打起。
沈令歌长吁一口气,也不看圣旨,直接道,“诸位兄弟跟我沈令歌已有多年,少餐露宿,几度从死人堆里爬出来,我沈令歌自认亏待了你们。”
“王爷,您这是哪里话?”萧决察觉到异样,脸上的笑意逐渐减退。
铁血手腕的南疆王兀的红了一双眸子,众人也察觉出异样,面面相觑一阵,皆是默着声瞧着台上人。
“现在国家太平,皇上……”沈令歌咬牙切齿说出太平两字,好一阵才接上下面半句,“皇上体恤大家,特意命我前来,遣散沈家军,放你们回家安稳度日,享天伦之乐!”
野风潇潇,穿插在人群中。
寂静不过一息,台下忽然暴乱起来,有人抱头痛苦,有人气急跺脚,
更有人直接冲着着李双全去,“是不是你,你们逼王爷说的,为什么要遣散我们!”
“凭什么,我们自认无错!你们凭什么!”
撕心裂肺的咆哮接二连三的传来,沈令歌只觉得心上裂开一条大口,似有列列风雪直往里面灌。
她知道,自己心里如何难过,这些将士们就如何难过。
可是她更知道,李双全一双眼睛就盯着自己,想要找自己和沈家军的错处,但凡被拿捏一处,便是死路一条。
她抿唇,淡淡道,“要说的话我都说了,你们现在便去收拾东西,日落时分,校场关闭。”
……
世间再无沈家军。
这样炸裂的新鲜事,不到傍晚就已经传遍了整个东歌,街头巷尾流传的皆是沈令歌已经光辉不在,南疆王府不过是失了利齿的病虎。
沈令歌一路听着这样的传言回了王府,心里像是有万根刺在扎。
“王爷。”丁一听人讲着此事,遂接人时都是两眼红通。
沈令歌斜睨他一眼,“哭哭啼啼,算什么男子汉大丈夫?”
“我没哭。”丁一吸吸鼻子,看着自家王爷故作坚强的样子更是忍不住要哭,“我是替王爷不值,只替诸位兄弟们不值。”
李双全监视全场,让沈令歌一句安慰送别的话都不能说,那可是多年的生死交情!
“你想哭就哭,等耽误了大事的时候,还有的你哭。”沈令歌垂着头往房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