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下车就来了这么一出,大启帝正好寻着好机会将楼肆允唤过来,好言相劝了一番。
在他面前,楼肆允纨绔派头十足,赐座后就懒散的靠在椅背上,手上半刻不停的捏着桌上糕点。
“肆允啊,我许久没见过沈卿了,听说近日你都住在王府,你可知他最近都做些什么?”
弯弯绕绕终究是离不开沈令歌,楼肆允将糕点一丢,嘻笑一声,“他最近不就是闷在府上,种种花,下下棋?偶尔兴致来了,便带着我去市集转悠,我们两个就是活神仙。”
说罢,他阖上眸子,一副回味无穷的样子。
前去打探的线人这样说,楼肆允也这样说,可大启帝心里总觉得不安生。
楼肆允眼眸微抬起看着高位上神情变幻莫测的人,心里也知自己这两句话打散不了大启帝对沈令歌的疑心。
遂,他长叹一声,“不过烦恼也是有的。”
“什么烦恼?”见事情忽然有变,大启帝忽然双眸炯炯有神。
“沈家军呗。”楼肆允一句三叹,感觉到气氛拉满,才接着说,“前些日子皇上不是体恤歌儿,将沈家军交由傅尚书吗,军机一事我是不知,但是听说傅尚书给沈家军送进去不少银子。”
收买沈家军?听楼肆允提起,大启帝脸上有了些许难看,“各人又各人练兵的法子,傅卿如此应该自有道理。”
楼肆允就在等他这句,紧跟着道,“几百万两白银,傅大人可真是舍得。”
“几百万两?”大启帝皱眉,傅越的确是以“军需”一列找他拨款,可数目却没有这么多。
但凡牵扯到沈家军,就必然能引起皇帝的疑心。
楼肆允眸子一睨,“要我说傅大人真是钱多,前两日萧决还和我夸傅大人隔三岔五的给他们送好东西。这样为国为民的忠臣良将,也少有,难怪当初皇上将沈家军交由傅尚书时,歌儿那样安心。”
听人一句话畅快讲完,大启帝心里却堵的慌。
他上下打量着楼肆允,竟一时间分辨不出来这人说的真假。可傅越若果真如此……
身为帝王的直觉,他绝不允许任何人在他眼皮子底下玩猫腻。
大启帝沉吟片刻,才冷声说道,“ 沈家军曾是南疆王部下,如果傅卿真有这般行为,那是逾矩!”
他半真半假的感叹,楼肆允一双眸子淡淡瞧着,脸上却是惊恐万分,“逾矩吗?但大家都夸傅尚书待兵极好。”
他还在添油加醋。
“朕心不安!”大启帝叹了又叹,忽然想到什么似的抬头看着楼肆允,狡黠道,“你与沈令歌关系尚好,又与傅家有妾室之亲,不如,你帮我去傅卿那边试探试探?”
想给傅越和皇帝挖坑,万万没想到挖到自己脚下。楼肆允神情变了两着。
他立马哭丧着脸,“皇上,我也就是喝酒逗乐的本事,您让我去试探傅尚书,要是被他发现,我这条小命就不保了,我还不想死!”
见这人瞬间眼眶氤氲,大启帝嫌弃的瞥了一眼。
可面前这人就是靠着这张纨绔的脸,多次做出让自己疑心不已的事,大启帝脸色又沉下不少。
他端着茶盏,轻呷一口,“帮朕做事都不愿意?”
“皇上。”楼肆允再接再厉,一抹脸往椅子上瘫着,“您要是要我帮您找找美酒,找找美人,我义不容辞!”
大启帝冷哼,“你当朕是在和你商量?”
楼肆允依旧哭嚎着,“我真的什么也不会,万一耽误了您的事,那就是该死。”
“左右都是一死的事,楼肆允,你选一个吧。”大启帝拿出帝王的威严,帐内气温瞬间凝住。
说完,他直接摔下来一把剑来,颇有种楼肆允只能在自刎与接受中间选择一个的气势。
“识相”如楼肆允,他苦着笑,“不就是帮着试探人的事嘛,什么死不死的,不吉利。”
说着他还没出息般的小心翼翼的伸出脚,将剑往边上踢了些。
见他点头,大启帝才松口,夸赞一声,“都说虎父无犬子,你这样才有点楼相的影子”。
虎父无犬子?楼肆允低头应了一声,阴影遮挡之下的眉眼却是寒霜布尽。
刚道猎场就出着这么些事, 皇帝一时间没有兴致,命众人自由行乐一日。
原就不想来,又有一个傅兰茵纠缠,楼肆允索性远离人群,专门找了一块僻静的地方独自呆着。
那地方还没有安静多久,就又两个驯马的小厮领着几匹马过来活动筋骨。
楼肆允呆的角落刁钻,根本无人能发现,遂他也不忧心这两人将他的行踪出卖给傅兰茵。
“听说没,皇上这两日抓到了一批死囚,今夜子时要在后山处死。”
“早就听说了,还是偃师后人,也不知是犯了什么事。”
“皇上要杀的人,管他是什么罪,反正是死定了。”
“谁让人家坐高位呢。”
“哟哟哟,这话可不能瞎说,小心被人听见,掉脑袋的。”
两人小声议论着,不时感慨几句。
全然不知楼肆允早已经将他们的谈话听的干净。
“偃师后人?”他默默念叨一句。
偃师是大族,虽遭灭族,可也有人与自己一样逃过一劫,多年来,他几番查找,只联络上一批,除此之外再无消息。
说不定……
见两人越走越远,楼肆允径直起身,寻了一只飞鸽,往熟悉的地方传信。
整个下午,都没见到飞鸽回来,楼肆允心里预感不好,眼看着天色越来越黑,他的脸色也越来越沉。
月色高挂,猎场周边屋子几乎全数熄了灯,楼肆允坐在暗处,阖目静听。
临近子夜,外面细细簌簌开始有了响动,纵楼肆允理智过人物,可现在他心里猛然空了一块。
如果那些人真是自己的族人……
不可以,他绝不能让偃师一族再遭那等祸害!
想着,他换上一身黑衣,瞧四下无人便直接往后上的方向前进。
猎场一处房内,大启帝盯着眼前明灭的烛光,脸上露出一丝冷笑。
“傅卿,今日之事,当真有十足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