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下血流成河,遍地都是腐败的尸体,苍蝇到处嗡嗡乱飞。
浪荡军正在围攻鄄邑,拼命攻打了三天,看着一批批的精锐倒在城下,屠公素冰冷的心变得狂暴,眼中闪过狠厉,举起手中战刀,霹雳般的怒喝,“杀人,祭旗!”见到屠公素暴怒,唯恐怒火波及自己的亲兵战战兢兢的上前,声音有些颤抖,“将军,俘虏都被充作军粮了,实在没人可杀?”
屠公素愤愤言道:“把前几天绑来的肥羊,没人赎的那些拉过来。”
七八名略显白胖的家伙被牵了上来,看的出来,都是富贵人家,见到杀气腾腾的刀斧手,还有接血的铜盆,知道即将到来的命运,便拼命挣扎求饶。
胡子拉碴的高瘦文士低头不语,看到人头落地,鲜血喷涌,便不复淡定,两股战战,在推向断头台时,挣扎着疾声高呼:“白林公大兴义兵,为天下除暴安良,如今大业未成,为了祭旗而杀无辜之人,丧尽人心,何以得天下?”
监斩的贺公许赶紧高喊,“刀下留人!”
饶是刽子手了得,硬硬将大刀停下,可还是割开文士后颈,鲜血流淌。
屠公素气愤的上前质问贺公许,“你知不知道,这样不吉利。”
贺公许指着文士问道:“临危不乱,气度非凡,倒是个英雄!先听他怎么说,若是苟且偷生的小人,再斩不迟!若是英雄大丈夫,错杀就可惜了!”让人将文士带过来,看着黑黑瘦瘦,头发散乱,鹰钩鼻子,很是阴鸷深沉。
贺公许冷冷问道:“有何话说?”
迎着贺公许凌厉的目光,文士深吸口气,平静的言道:“天罡奎宿耀星野,地煞三三鲤鱼跃,百龙九五立义德,千乘万骑走大泽!”
屠公素不耐烦的上前,“狗屁文章,胡嚼舌头。”
文士盯着沉思的贺公许,见他依然沉默,慢慢的露出笑容。
许久过后,贺公许对手下命令道:“几乎错杀英雄,快快松绑。”
大难得脱,文士长舒口气,从惊魂中回过神来,拱手施礼,朗声道:“多谢贺将军不杀之恩!在下高世察,在这鄄邑讨生活,磋磋至此,不想遭此大难。”
贺公许指着人头,“他们家有余粮,却不愿拿来周济百姓,你说,该不该杀?”
高世察犹豫片刻,却是下定决心,高声问道:“贺将军,敢问你们起兵造反,是要裂土封王,还是随波逐流?还是身败名裂?”
这句话戳中了心事,贺公许的神色顿时凝重起来,“高先生,裂土封王如何?随波入流如何?身败名裂又如何?”
到了此时,高世察恢复了他的自信和从容,振声言道:“在下不才,做过几天蒙学先生,读过几本不入流的史书!敢问贺将军,浪荡军结局如何?
贺公许如实回答:“尽屠于瀚海之畔!”
“何也?”高世察自问自答,“民心尽失而已!”
屠公素很不屑,“哼!民心何用?皇领百姓无不盼着那个狗皇帝去死,他不也活的好好的嘛!”说着,拔刀向天,“还是咱们手中的刀枪更好用!若无刀枪,我们怕也是成了饿殍了!什么是人心?我是粗人,觉得粮食就有人心!”
高世察深以为然,“将军所言,虽然粗糙,可含至理!”
贺公许有些颓然的言道:“粮食就是人心,可哪有粮食让我们来抢啊!”
“人心就在这里!”高世察看到众将领眼中的不耐,没敢绕弯子,拿架子,直截了当的言道:“贺将军,鄙人看来,王大帅会潜龙腾渊……”
贺公许想了想,对高世察言道:“高先生随我去帅帐。”
远远就听到了王白林愤怒的咆哮声,这是因为攻城受挫而大发雷霆。鄄邑守军不过千人,竟让上万浪荡军束手无策。进帐后,看到巨大的实木方桌,已被王白林的大刀砍得残破不堪,众将立在两侧,噤若寒蝉,王白林大骂:“废物,都他娘的废物!上万人攻打这个破城,三天了!竟还没攻下来,看来,要行军法了。”血红眼睛盯着辜明武,“传令督军队,明日攻不下来,就将他们斩了,以正军法。”
见到贺公许和屠公素进来,众位头领才算是松了口气。
见到营帐中的气氛冷凝,屠公素拍着胸脯保证道:“舅帅,我亲自带兵攻城,明天就拔下鄄邑,等攻下城池,将男人都充军粮!女人都作营妓!”
王白林眼中闪出狠厉,狰狞的口角挤出冷笑,“好,咱也学学沼泽狼,学学万人屠,明日攻下后,斩尽杀绝,鸡犬不留!”
贺公许大惊,赶紧劝谏,“大帅,万万不可。”
王白林面色阴冷,“不血流成河,他们是不会顺从的!”
贺公许不再犹豫,高声问道:“大帅,为什么我们一路打来,攻城越来越难了?当我们当初攻下成武时,那可是百姓欢庆,开仓放粮,多少人跟从我们?到了现在,为什么处处碰壁?不管走到哪里,百姓都视我们如同虎狼!”
王白林愤怒脸上露出气急败坏的狂怒,气喘吁吁,拿起大刀,就冲着砍了过去,骂骂咧咧的喊道:“滚你娘的,老子这里不需要你,赶紧给我滚蛋。”
贺公许身边的高世察倒是见机快,赶紧将贺公许拉到一边,才堪堪躲过这一刀,高世察赶紧上前,按下长刀,劝谏道:“大帅息怒,大帅请息怒。”
王白林看着高世察,并不认识,顿时将怒火发泄到他身上,指着鼻子,高声骂道:“哪来的狗东西,我们将帅议事,这有你说话的分量?”
高世察觉得受到了羞辱,迎着王白林血红眼睛,暴戾的目光,无畏的言道:“大丈夫起于闾巷,想要称王,为天下雄,难道要杀尽麾下英雄?”
王白林气急败坏,喊道:“把这个不知死活的东西,拖下去,砍了!”
贺公许面色通红,厉声咆哮道:“够了,这么下去,咱们同归于尽算了!”
众将没有往常那样帮着王白林说话,都低头不语,贺公许的咆哮让王白林猛然清醒,看到众人都沉默不动,知道自己正在失去威望,大刀颓然无力的落下。
贺公许悲声言道:“大帅,为何鄄邑抵抗如此激烈?这些穷苦人本来应该助我们打开城池,可他们现在反而帮官兵守城!为什么?还不是畏惧我们甚于官兵!”说着,指着高世察,“这位是高先生,不过是个落魄的士子,灾荒之年,家无余粮,就被推上断头台,要不是他几句话点醒了我,如今,怕是已成冤魂了!”
辜明武见到王白林稍有意动,也上前劝解道:“大帅,贺将军所言不错,不能见小利而忘大义啊!只为几斗粮而散尽人心!人心散了,名声败了,再凝聚人心,树立群望,可就难了!何况,各个县城郡城为了防范义军,都将四周粮食搜刮到了大城大仓,县城郡城皆是大仓,乡野民众其实也无余粮了。”
王白林这才意识到问题严重,征询道:“那该如何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