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2)流民之苦
李书昆2024-09-16 09:313,647

   阳春三月,文阜城已是繁华盛开,渲染的五彩缤纷,生机灿烂。

   拥挤的大街小巷,游民在其中谋生,年轻力壮的挑担拉车,头脑灵活的沿街叫卖,有些手艺的在犄角旮旯支起小摊,年轻的出入庭院做个厨师奶娘,年老体弱的只能乞讨谋生。当然,很多游民身无所长,为了谋生,或在闹市中偷窃,或出千骗财,或拦路抢劫,或出卖身体,这些游民让官衙头疼不已。

   热闹非凡的长街上,行人来来往往,商贾和货摊把本就不宽敞的街道塞的满满当当。小商小贩高声兜售货物,孩子沿街叫卖母亲缝制的绣品,戴着鲜艳头巾的波斯人贩卖着香料和玉石,这些异国货物昂贵,只有那些贵族富家才能享受。

   长街上楠溪楼后面有条清澈小河,河底铺着白沙,河水浅浅,鱼儿游摆,两岸的芭蕉丛中,衣衫褴褛的丐儿光着脚丫,爬上粗大的槐树,偷偷到了楼上。见到桌上的炸鱼和白面馒头,闻到浓郁香味,丐儿咽下口水,伸出黑黑枯瘦的手,偷偷拿了两个馒头,看到那盘炸鱼时,再也抵挡不住诱惑,便偷拿了两条炸鱼。

   “喵”肥大的黑猫从角落中窜出来,将桌上的盘子蹬了下来。

   噼里啪啦一片,碗碟碎裂声传来,小厮闻声,赶紧跑了出来。丐儿听到急促脚步声,赶忙将馒头和炸鱼踹入怀中,从树上仓皇逃了下来,朝着芭蕉林拼命跑去。小厮从楼上看到芭蕉叶林中的叶子晃动,一条人影正在林中逃窜。

   “小贼!”小厮指着丐儿逃走的方向,大喊,“快去追,就是他打碎了碗碟。”

   两个护院也注意到了芭蕉林中正在疯狂逃窜的黑影,拿起棒子,追了出去。

   见到有人追来,丐儿拼命逃窜,跑过两条拥挤的街道,就气喘吁吁,双腿微微颤抖,有点头晕眼花,再跑会儿,终于力竭,脚步踉跄,被石块绊了一下,狠狠摔在地上。丐儿挣扎着想爬起来,这时,大力一脚飞了过来,身体就飞了出去。

   两个气势汹汹的护院一脚脚狠狠踹了下去,丐儿蜷缩的如同大虾,将脑袋和前胸紧紧的护了起来,任人打骂。随着“噼里啪啦”的声音,两个护院毫不留情的对着丐儿拳打脚踢,可每脚下去,都让丐儿身体痛苦的痉挛一下。

   围拢过来的人群起初听到教训小贼,还不觉得什么,可是随着两个壮汉不顾死活的打下去,人群中有些人怕打下去会闹出人命,便好言相劝,让护院住手。

   两个护院打的起兴,口中大骂:“让你这贼偷东西,还打碎了这么多碗碟,你小命值几个钱?今日不打断你的腿,还去我们楠溪楼偷东西。”

   “他娘的,今日就打死你这个丐儿。”矮胖的护院说着,似乎要将自己这些天受得怨气发泄,一脚狠过一脚,似乎和这个丐儿有不共戴天之仇。

   蜷缩在地下的丐儿,慢慢松开了双手,已昏厥过去。

   骷髅般的女人带着同样骷髅般的小女孩,光着脚板,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她们衣服都快成了百衲衣,补丁摞着补丁,手中拿着蒲草鞋,看起来正在编织草履。

   干瘦如柴的女孩脸上带着病态的蜡黄色,穿着的衣服是捡来的宽大袍子,只能遮蔽身体紧要处,深陷的锁骨和干瘦的膝盖都裸露出来,头发干枯分叉,两眼无神,刚才跑的急,咳的更厉害了,似乎要将肺脏咳出来。刚才跑的太急,母亲将女孩袍子袖口拉裂,露出了黑瘦干瘪的身体。

   见到地上躺着的正是自己的儿子,母亲赶紧跪下使劲磕头,一个劲的求饶,“两位大爷,不到打了,不要打了,我们赔,我们赔。”

   “你们赔,你们赔得起吗?知道楠溪楼一个碗碟多少钱?知道他打碎了几个碗碟?告诉你,一个碗碟就是半个君钱,他打碎了十多个碗碟,你算算多少。”

   妇人跪在那里,不知所措,又拼命磕头,“我们错了,我们错了……”

   矮胖的护院贼溜溜的看着小女孩,不过看到女孩枯瘦的身体和不停的痛苦咳嗽,充满好奇的目光收了回来,“可惜,是个痨病鬼,要不然,拿到楼里抵债。”

   躺在地上的丐儿转过口气来,他左眼黑肿起来,眼角正在流血。挣扎着爬了起来,用颤抖的手支撑起来,喊道:“你胡说,那不是我打碎的,是只黑猫打碎的。”

   “真他妈邪种,打碎了碗碟,竟推到我家黑猫身上,本想放过你,却是死不悔改,竟敢骂我胡说。”矮胖护院一脚就就照着丐儿淌血的脸上踹了下去,只听咚的一声,脑袋撞到地上的石头尖角,鲜血涌了出来,丐儿嘴唇变得苍白。

   丐儿从口中啐出打掉的门牙,毫不畏惧的盯着护院,混着鲜血吐了出来,“就不是我打碎的,我就拿了两个馒头和两个炸鱼,谁不说实话,谁就死全家。”

   这名护院看着这名丐儿倔强的眼神,更是厌烦,不由分说,又上去狠狠踹了起来。母亲赶紧用身体护了上去,承受着护院暴风骤雨的踢打,小女孩无神的眼睛中闪现着惊惧,赶紧跪下,学着母亲,如捣蒜般的磕头。

   男孩浑身血迹,气若游丝,用最后的力气挣扎着,将怀中的馒头和炸鱼取了出来,要送给还在磕头的小女孩,这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抽空了所有的生机,还没等送到女孩手中,男孩的手无力垂了下去,两个馒头和炸鱼跌落在尘土。

   四周的人群见此,麻木的心感到了不能忍受的心痛,心软的女人禁不住落下了眼泪,有些男人因为愤怒,攥紧了自己的扁担,恶狠狠的盯着护院。

   母亲并没有哭闹,默默抱起逐渐冰冷的儿子,将孩子的脸颊贴在脸上,双手轻柔温暖的抚摸着孩子,如同着魔,平静的呢喃,“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你啊,我答应你,答应你将两个孩子养大的。”断断续续的言道:“替我找到你的父亲,下辈子要像他那样做个顶天地里的男儿,阿和……”母亲念叨着儿子的名字,突然放声大笑,“都死了!父亲死了,儿子也死了,大家都死了,都死了……”

   眼睁睁的看着哥哥在自己眼前死去,看着母亲因为痛苦变得疯狂,抑制不住心中的恐惧,女孩拼命咳嗽,鲜血滴落在白面馒头之上,如同花朵绽放。

   看着倒下的女孩,母亲给她闭上眼睛,停止了疯狂的大笑,小心翼翼的把女儿尸体要抱在身边,一只胳膊抱着一名孩子,将他们紧紧搂在怀中,担心再次失去他们。过度的悲痛让母亲眼中没了任何情感,将馒头和炸鱼捡了起来,分作两份,摆在每个孩子的面前,“都吃了吧,你们从来没有吃过白面馒头和炸鱼呐!”

   “吃完了就上路吧,一起去找你们的父亲,他战死了,我知道他死了!都死了,活着真是罪孽,罪孽……”说着,母亲猛然朝着石柱撞去,鲜血染红石柱。

   看着惨绝人寰的一幕,众人都默默不语,压抑的气氛笼罩着人群,围观的人群似乎感受到了天穹那扭曲的意志,怨恨着上天的不公。

   两名护院也没想到竟把事情搞到这个地步,有些不知所措。矮胖的护院依然骂骂咧咧的,似乎给自己的罪恶寻找借口和恢复胆气,恶狠狠的上前狠狠踢了一脚,“娘的,这么死了,算是便宜你们了,这么多钱,竟然都不用还了。

   两人想要尽快离开,可是看到周围人群愤怒和仇恨的目光,也没勇气上前驱赶人群。全场平静的如同一潭死水,乌云悄然的遮蔽了阳光。

   “让开,让开,都围在这里做什么?不许聚集,统统散了去。”两名官差大声嚷嚷着,分开人群,他们还不知刚才发生的事情。

   人群围了上来,两名官差看着四周愤怒的面孔,冷漠的眼睛,又看到地上躺着的母亲和孩子,还有身边流淌的鲜血,马上就猜知刚才发生了什么。

   “焦爷,侯爷。”略高的护院赶紧上前打招呼。

   “肥三,高五,在这里做什么?”两名官差拿出威严,装腔作势的问道。

   高五带着献媚的笑容,“这个小贼在我们楠溪楼打了碗碟,偷了东西,我们哥俩追了出来,这个小贼被我们追的急了,没想到突然摔倒在石头上,摔死了。”

   “肥三,是这么回事吗?”焦爷上前问道。

   “真真的,没有一句谎话,有句谎话,我全家死绝。”肥三毫不犹豫的言道,“谁想到,会这个样子啊,小贼别的路不跑,偏跑这条路。”

   “带走问话。”姓侯的官差板起脸来,“要不是这样,小心你们的脑袋。”

   二位护院知道这是要将他们带走,神色更加恭维,“两位官爷,小人哪敢撒谎,这就跟着你们去府衙,有什么事情,自有大老爷决断。”

   四人正要离开,却发现人群没有丝毫让路的意思。

   “怎么,胆敢阻挠公差,对抗官府吗?”两名官差对人群大声叱喝。

   可周围的人群毫不畏惧的盯着四人,突然,石头飞了过来,砸在了官差脸上。官差大怒,拔出腰刀,大喊道:“谁他娘的干的,待会儿看不锁拿了你。”

   更多的石头砸了进来,人群中有人发一声大喊,“打死这些畜生。”

   呼啦一声,人群如同爆发的洪流冲了进来,数根扁担照着他们的后脑狠狠的砸了下去,更多的扁担轮了上来。片刻之后,地上留着两具血肉模糊的尸体。

   看着这一幕,昭博太面生悲怆,禁不住滴下泪水,哽咽道:“人伦惨剧啊!”

   陈保全悲从中来,抹了抹眼泪,“两个馒头而已,却引发了七条人命。”

   “哀哀欲绝啊,望这家来世不再承受这痛苦。”曼光远也是泪不成语。

   三人找到几名脚力,给了数百钱,让他们帮忙葬了这母子三人,曼光远叹息,“富商大贾蹛财役贫,转榖百数,终生皆低首仰给。”

   看着文阜城中高大的雕像,陈保全感言:“但愿众神保佑元越,可那些树立雕像的人家冶铸煮盐,财累万金,从不佐国家之急,而黎民皆是重困。”

   昭博太仰望着天空,“若不摧这些浮淫并兼之徒,怎能解民众倒悬之苦啊!”

   陈保全望着天边残阳,“夫子有言,‘不患贫而患不均,不患寡而患不安’,均贫富,安天下,昭兄有改天换地之志,情系黔首之心,可是难矣,难矣!”

   昭博太也看着西天大日,坚毅的言道:“虽千万人,吾往矣!”

   陈保全看到快落下山的夕阳,“日升日落,不知几多轮回!”

   “陈兄愿帮我吗?”昭博太看着陈保全的眼睛。

   “走吧,陈兄!”曼光远言道,“路还远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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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天稗史2:帝国的纷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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