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旱持续,来广野泽谋身的流民越来越多,生计越来越难。
贝丘港向阳避风的山坡上,阳光照的人浑身舒畅,苦力们脱下破薄袄,翻找着跳瘙。数百蓬头垢面的苦力正慵懒的晒着春日阳光,这些人躺在枯草堆中,尽量省点力气和几粒粮食。春荒时节,家家户户都没几个谷粒,田野中也没野菜。
子鼎慵懒的躺着,刚刚喝完稀饭,几粒米下肚,还是没有多少力气。百无聊赖的子福捡拾贝壳,懒洋洋的问道“国瑞哥,这里为啥叫贝丘啊?”
子鼎解释道:“岁月变迁,沧海桑田,数万年前,整个大泽都是大海,填海造田,才有今日,说不定我们的先祖就在这海边捕鱼捡贝。”
“咱就不该来这兔子不拉屎的地,在巨嵎城能吃饱喝足,还能弄点钱,到了这里可好,连饭都吃不上。”子福半眯着眼看太阳,回忆着幸福的过往。
“哥,要不咱就回东元吧,咱们那点银子,没剩不下几个了,现在米贵,也买不了几口粮。”想起了送别大餐,子寿流着口水,含糊不清的言道。
这时,子寿也哼唱起来快书,“不羡荣华膏梁,不耻蓬头垢面,不嫌粝食粗衣,不惭求乞做贫儿,一日功成行满,华盖天赐威仪……”
“要回你们回吧!我才不回,咱活着,也不能就想着那点吃食吧!做个丐儿蟊贼的,就是能吃上饭,可让人看不起,活着丢人。”送饭的子喜很不高兴。
子鼎笑道:“子喜的话甚合我意,吃饭为了活着,但活着不是为了吃饭。”。
子福言道:“现在净土宗在招揽教众,入了教就能给些吃食,现在很多人都入了教,要不你也加入吧,多少弄点吃的,孬好混过这段饥荒再说。”
子禄笑的有些意思,“入教很容易的,只要参加众聚就可以了。”
子鼎摇了摇头,对此嗤之以鼻,“你们要入我不管,我可不入。可我听说,净土宗被称为魔教,聚会时,要白衣黑帽,什么时候才能穿白衣?爹娘死了,披麻戴孝才穿白衣!还有素食、戒酒和裸葬,若是不能吃肉喝酒了,人生还有什么意思?裸葬更让人受不了,人死之后,任凭鸟兽虫蚁啄食,怎能这样?”
子福嘿嘿笑道:“素食戒酒?难道我们有肉吃?有酒喝?至于裸葬?多少流民死时,都是倒在路边,有人安葬过吗?不也是任鸦啄,任狗叼?”
子禄点头称是,“子福哥说的对,咱要活着!有些人想入教,人家还不要那,要讲究法缘。若是咱们饿死了,还能做成利泽施于人,名声……的大丈夫吗?”
子鼎心神剧震,看着三人,问道:“你们三人都有法缘?”
子福哈哈大笑,“什么法缘,教会可不要那些老弱病残。我们认识的老教友中,有个叫游若山的,在县衙有份差事,算是我们二十多人的祭师,很有威望。若有机会,可以结识下,国瑞哥读过书,识文断字,说不定在官府能谋个差事。”
子寿趁热打铁,“入教很简单的,开始喊‘光明在前,圣火永存!’,等讲法完后,喊‘火灭三垢,身意欢喜!’,最后喊‘犹如圣火不着水,亦如日月不住空!’记住这三句话就可以了!”
子鼎闭上眼睛,感受到淡淡的气韵在缓缓上升,不再言语。
“快看,来了几艘东元大船!”子喜眼尖,看到了水面上的大青帆。
子鼎翘首望着元水滚滚东流入海。在下游远处,有数条大船破浪而来,“是东元大船,去那边的码头。”指着坡下的码头,开动脚步向前,“这几艘船总是停在那边,先过去占个好地方,等会儿就先雇用我们。”
数艘大船陆续停靠在简易的码头旁,船上悬挂着东元海神旗和长祥和义商号商旗,知道是东元粮船来了,数百人一窝蜂涌向码头旁的土台子,挤来挤去,推推搡搡的,极力占据个好位置。
大船上几名伙计放下巨大的跳板,一名穿的周周正正,干干净净的管事从船上慢悠悠的走了下来,大家一看,就知道他是这里管事的主。
“钱大善人,你老还记得我不?”人群中有些乖巧的人大声喊道,希望让钱管事注意,等会儿能点到自己,若是点到,今天的生计就有着落了。
来人是长祥和义的管事钱圭生,围着的众人纷纷让出条路,钱管事走上了高台,拱手道:“老少爷们,今日我们来了六艘大船,都不用担心,都有活做。”看到人群还在拥挤,便喊道:“这个月,有上百艘大船过来,大家都有活做。老规矩,搬袋粮食换个我们长祥和义的一个筹子,十个筹子换一斗粮食。”
“钱管事,老行情了,就开始吧!”现在大家肚子饿的咕咕叫。
钱管事指着高坡,“把粮食扛到坡上,等完事了,去县衙那边兑筹子。”
运了五六袋粮食后,两腿发软,在爬坡时抖起来,腹中饥饿难捱,胃也火辣辣的难受,很多人都没饭吃,只能勒紧腰间裤带,钱管事为人还可以,凡扛五袋,就给个小烧饼,让充充饥,大家吃个烧饼垫垫,喝点凉水,继续搬下去。
日到中天,子鼎四人手中已有四十多个筹子,还有四个烧饼没舍得吃,子鼎递过两个烧饼给子禄,“把这烧饼带回家,给子角和子喜。”
“哥,跑一趟来回,够搬几袋粮食的。”子禄舍不得放弃这份工作。
“叫你去,你就去!”子鼎不耐烦的言道。
子禄也不再言语,一溜烟的往回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