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第一天谢满回来以后就又不认了,小书包一扔就坐地上开始哭了起来,和何唯一的哭声在此起彼伏——何唯一是因为他妈妈不准他去上学,谢满则是不想上幼儿园,因为幼儿园和小学是分开的。
庄野妈妈捂着嘴咯咯直笑,当天回去就又跟庄野他爸说了,不久后谢满就被调到小学部的学前班里,和庄野一起上下学。
何唯一吸着鼻涕哭得呲溜呲溜的,他从小性格就软,哭出来也不算丢人,也有一种让人保护的欲望。
谢满满脸凝重的背着书包,在庄野有些催促的目光中大步向前,伸出小胖手拍了拍何唯一的肩膀嘱托:“在家好好听话,我先去试探试探,等了解了敌情就回来和你一起玩!”
一番话说得情深义重,生生把等在一旁的庄野他爸笑出了鼻涕泡。
“儿媳妇,学前班和你幼儿园差不多的你别怕,再说了还有庄野呢,不懂的就去找他。”
庄野他爸是典型的知识分子的模样,生的白净戴着一副金丝框眼镜,不算昂贵的西装往身上衣穿就是个文化人儿,他也确实是文化人,在当时那年代,能吃国家饭的都是顶尖的人才,况且他还是出国后归来继续为祖国效力的。
谢满最后拍了拍何唯一的肩膀作为最后告别,转身跟着庄野上了自行车。
他们家距离学校不远不近,直线距离不超过五百米,但加上中间的巷子马路的话路就长了,之前庄野上学的时候,被他爸骑车载过几次,但被庄野他妈发现了之后就不准了,现在托谢满的福,庄野还有机会再坐一次他爸的车。
谢满四岁的小个子坐在车把手的杆上,就算挺直了腰杆也完全挡不住视线,斜挎着坐着,一只手扶着车铃一只手抓着屁股下面的杆,稳稳的。
开学来来回回折腾了快一个月,到现在天气已经有些凉了,谢满穿着件薄一点的白色卫衣,两条小短腿晃悠着,从她坐的位置可以看见自行车一个轱辘在地上不断的细微的打着转调节平衡,撵进细细的尘土里偶尔伴随着一阵颠簸。
载着三人的车子在小巷子里穿巡,在眼看着快撞上墙的时候早有预知般的转弯避过,对谢满来说简直充满着刺激。
对那个时候的谢满来说,她不知道庄野的爸爸是被打压到这里来的知识分子,只知道他是一个骑车很厉害的人,以至于她那段时间的梦想就是成为骑车像庄野爸爸一样厉害的人。
庄野爸爸并不把他们带到学校,而是在一个小巷子把他们放下,让他们自己去。
庄野显然是知道的,熟练的跳下自行车,跟爸爸说了再见就要去学校,像个小大人似的。
谢满飞奔着上前,追着庄野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大多数庄野是不理她的,只是偶尔看她实在是卖力才哼哼两声。
而大多数谢满只是得到他象征性的两声哼哼就挺满足了。
这段上学路一开始是庄野爸爸带着他们走,一段时间后就是庄野和谢满走,再后来何唯一上学了,就是三人一起走。
何唯一是谢满的小跟班,这点巷子里的人家都知道,就像大家都知道谢满是庄野的小跟班。
相比较于庄野从小就优越的五官以及气质,和何唯一白白胖胖招人喜欢,谢满就显得非常普通了,因为爸爸长时间工作不在家,自己本身又是一个调皮的不服妈妈管教的孩子,一天跟着另一群大一点的孩子在外面跑,把自己晒得黑黢黢的,就算有人想夸也只能说这孩子真健康。
小孩子对上学的兴趣往往来自班上是不是有好玩的小朋友,或者是不是有一个友好的漂亮老师,但这些都不是谢满坚持每天去上学的原因。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庄野每天对她冷着一张脸爱答不理的她还上赶着和他一起玩,就像她搞不清楚为什么她明明都不愿意带何唯一一起玩,他还天天粘着自己,但还好她比何唯一早上学一年,他们不在一个年级。
但其实她对何唯一也没有恶意,只是因为巷子里的那些婶婶,老是爱调侃他们,说她和何唯一站一起显得更加黑了,像煤炭一样,虽然她们只是说笑逗弄他们,虽然她并不在意在他们眼中是煤炭还是什么……但是她不想让庄野也这么觉得。
但显然关于她黑这事儿,不只是巷子里的婶婶们看得出来……
本来他们在班上给她取外号叫她小黑人什么的她也没觉得什么,但那天庄野头一次来教室找她,给她带他妈妈带来的酸奶,教室里那个个子比谢满还高一个头的小男孩一个劲的叫她绰号,怎么都不停。
谢满当着庄野的面没说什么,等他走了转头就揍了那小男孩一顿。
谢满早上学一年,比班上的人都小一岁,但那股狠劲却是同龄那些孩子没有的。
叫她绰号的那个男孩子哭得嗷嗷的,谢满在班上小恶霸的形象噎彻底建立。
当然,故事的结尾是柳慈被叫来学校,专门给人家家长赔礼道歉才算完。
柳慈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并没有把她怎么样,反而以后谢满再也没有听见巷子里的那些婶婶叫她煤炭了。
但是她却更加不能和庄野一起完了,因为她爸爸回来了。
谢满的爸爸在谢满一岁多刚开始咿咿呀呀说话时就离开了,直到谢满上二年级才回来,因为工作性质需要他到处跑,在家的时间就不长,和谢满待在一起的时间更是有限,但是两人在一起相处的时间并不会让谢满有多喜欢,反而她更喜欢爸爸不在家的日子。
这点谢满爸爸是知道的。
但他不在乎。
虽然他从来没有正儿八经的告诉谢满他更喜欢男孩子,但是谢满就是知道,知道他对自己那样严苛不是因为望女成凤,只是因为有她导致望子成龙这个愿望实现不了。
“不准出去玩,在家做作业。”
“我作业都做完了……”
谢满很横,但是在她爸爸谢国庆面前却十分温顺,这好像是天生的,因为她知道在妈妈面前放肆最多被骂一顿,但是如果是爸爸,那就极有可能挨揍。
谢国庆眉毛一皱,脸瞬间就跨了下来:“做完了就不能好好检查吗?你怎么知道你就是正确的?”
谢满不说话了,之前她还会狡辩狡辩说已经检查过了,然后谢国庆就会吊着两只眼睛道:“那就不能再巩固一下吗?或者预习?明明就很笨了,还不努力……”
这些话谢满已经听了无数次了,尽管谢国庆才回来不到一个月。
她老老实实回自己房间去了,谢国庆不会进来看她,他需要的只是谢满安安静静的待着不给他惹事就行了。
但谢满不会如他的意的。
门一关,她就走到窗户边小心翼翼的拉开有些陈旧窗子,看见窗台上不明显的密密麻麻的小脚印咧嘴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