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掌握了读心术开关。
可以随时随地指定任何人听到我的心声。
所有人都以为，我拥有最美好纯净的心灵。
直到十五岁那年，全家人为了保命，把我推出去交给一头臭名昭著的凶残野兽。
他们不知道的是，我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
1.
来到童话世界已经十五年了。
我每天都必须善良正义，热心活泼，跟小动物说话，随时随地放声高歌。
就算没有手机空调爸妈朋友，我也要努力活力四射笑容洋溢地自言自语。
哪怕尬地脚趾抠地，我也必须这么做。
否则就会被童话世界抹除。
唯一的金手指就是掌握了心声开关，比如现在。
爸爸要出远门做生意，他正在问我们姐妹三个想要什么。
大姐要珍珠，二姐要宝石。
我打开心声开关，目标定为爸爸：“我什么都不要，只要爸爸能平安回来。”
把我放西湖里泡一泡，整个杭城人都能喝上龙井。
果然，爸爸露出欣喜又感动的神色，从兜里摸出一块要送给客人的红宝石递给我：
“小乖乖，这个你先拿着玩，还想要什么？”
我看着那块拳头大的红宝石，甜甜地笑着：“爸爸，我要一朵玫瑰花就好啦。”
爸爸亲了亲我的脸颊，转身上了马车。
一个月后的午后，爸爸带着一朵玫瑰花狼狈地逃回家，我听到外面的动静，连忙出去迎接他。
只第一眼，我就看到了他手里的那朵玫瑰花——
它散发着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气息，它不是邪恶的也不是善良的，不是童话的也不是寓言的。
它的红色花瓣在阳光下折射出金属光泽，花蕊处一颗充满血丝的眼珠正无辜地缓缓转动着它的蓝色瞳孔。
我终于找到了，那个东西说的玫瑰花。
能带我回家的玫瑰花。
可爸爸失魂落魄的样子却让我不得不压住心中的狂喜，我一脸担忧地扑到他怀里，颤着声音问：“爸爸，怎么了？”
爸爸紧紧抱住我：“我不小心进了那个怪物的花园，它让我把回家之后见到的第一个活物送给它，否则就要杀了我！贝儿，我见到的第一个活物就是你！
那个怪物是出了名的残暴无情，如果不把你交给他，我就死定了。”
我做出惊恐的样子，同时打开心声：“没事的贝儿！只要能救爸爸，我做什么都可以！”
听完我的心声，爸爸明显松了口气。
他把玫瑰花递给我：“好贝儿，现在你拥有这朵玫瑰花了。”
父亲这话听起来有些奇怪，我以为他是想让我觉得他是为了给我找玫瑰花才落到现在这般境地的。
接过玫瑰花，我顺从道：“爸爸，这朵花是我的了。”
身上传来一瞬间奇怪的感觉，那个人说的玫瑰花，果然不是普通东西。
果然，在女儿和自己之间，他还是选择了自己。
毕竟他有三个女儿。
我那两个向来对我没什么好脸色的姐姐听说这事，立马开始数落我：
“贝儿，你一直都是个好孩子，一定舍不得让爸爸去死的。”
“要不是为了给你找玫瑰花，爸爸也不会惹来杀身之祸。”
“你总不能看着全家人因为你去死吧！那怪物那么冷酷无情，肯定会把我们也杀了的！”
道德绑架是吧，无所谓，反正我也没有多少道德。
但是我需要玫瑰花。
我就这么瑟瑟发抖着被送到一处禁地般的古堡门外。
爸爸甚至没下车就让车夫调转马头回去。
大风呜咽而过，十几米高的黑色胡桃木大门高得夸张。
我把碎发别到耳后，顺手摸了下发间别着的玫瑰花，怯生生敲响了大门。
2.
门内走出一只双耳茶壶。
她有一米多高，圆圆的壶身上刷着深浅不匀的红漆，散发出难闻的铁锈味。
壶身看不出什么材质和花纹，但却柔软非常。
她伸出两个把手搂住我的腰，头顶的壶盖跳了起来，她的声音听起来像个热情的居委会大妈，语气很符合这个世界：
“哦！亲爱的！你就是贝儿小姐吧，主人已经等你很久了，快跟我来。”
我打开面向茶壶的心声开关：“这位夫人好像我妈妈，温暖又热切，她真好。”
眼前的茶壶愣了一下，目光落在我的嘴巴上，我有些紧张地搓了搓手臂：
“您好，我是来替我父亲向城堡主人表达歉意的。”
心声打开：“希望他不会一口吃了我。”
茶壶夫人围着我走了一圈：“小姐，你刚刚，有说话吗？”
我鼓起勇气重复了一遍：“我是来替我父亲向城堡主人表达歉意的。”
茶壶晃动着壶身，小声嘀咕了句：“真是奇怪。”
随后用右边的把手牵住我的手：“亲爱的贝儿小姐，快跟我进来。”
犹豫了一下，她又道：“主人的脾气有些古怪，他不喜欢玫瑰花，您最好不要戴在头上。”
我乖顺地取下玫瑰花收入上衣贴身的衣兜，眼珠隔着一层轻薄的布料骨碌碌转着，蹭得我肚皮有些发痒。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见到那头野兽的时候，我还是惊了一下。
他是一头狮子。
不知多久没好好打理过自己，他身上的毛发黯淡无光，颜色还有些发灰。
我走进书房的时候，他正用力捏着手里的茶杯。
褐红色的茶杯被捏的变形，边缘都开始崩裂了。
“哦！主人！”
茶壶夫人的壶底像波浪一样涌动起来，一眨眼她就走到了狮子脚边：
“主人，请您原谅小茶杯，贝儿小姐来了。”
狮子冷淡地看了我一眼，无所谓地把小茶杯甩在地上：
“让他准备浇花的水都准备不好，没用的东西。”
小茶杯在地上滚了几圈，哽咽着望向茶壶夫人：“妈妈。”
茶壶夫人使了个眼色，小茶杯有气无力地滚出了书房外。
还不熟悉这狮子，我不敢贸然让他听到我的心声。
我提起裙摆行了个屈膝礼：“我来替我父亲向您表达歉意，也感谢您饶了他的性命。”
“两句话就想打发我？要么做我的晚餐，要么做我的女仆，你选一个吧。”
狮子嗓音低沉沙哑，听起来和外面的野兽没什么两样。
“你想做什么女仆？茶壶？垃圾桶？还是鞋柜？马桶？”
我的笑容僵在脸上，茶壶夫人就是这样从人变成家具的吗？
我看着满屋子的家具，它们也在这时候同时睁开了眼睛看向我。
手臂上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茶壶夫人正在给狮子倒茶。
冒着白气的红色茶水从壶嘴里倒出，我分明看到茶壶夫人在皱眉忍痛。
她的肚子里，一直放着满满的开水！
狮子身后书架被压得几乎要坍塌，可他却一声不吭。
这家伙不把人当人，只当趁手的工具，丝毫不考虑别人的死活。
成为他的女仆，我会变成一个会动的家具，可我也知道，我来这里不是口头道歉就能让他放过我的。
钱财如果有用，爸爸也不会把我送过来。
“先生，我愿意做您的仆人，更愿意成为您的朋友。”
“朋友？”
狮子从快被压塌的椅子上起身，那椅子立马松了口气。
他越过书桌走到我面前，围着我上下打量。
他足足比我高出一个头，走到我身后时，长长的鬃毛滑落进我的领口，冰凉酥痒。
“去和茶壶夫人做朋友吧，一个女仆，小偷的女儿，也配跟我做朋友？”
说完他离开书房，我瞬间感觉自己的身体开始僵硬，双腿开始融合，皮肉不断扩张。
我的小腿以下变成了一个黄色花瓶形状！
还没习惯新的小腿，我跌坐在地。
“小姐，快起来！”
茶壶夫人扶起我，茶盖脸露出同情：“除非在七天之内让主人改变想法，不然你就要变成花瓶小姐了。”
她示意我蹲下，在我耳边快速而小声地道：“主人需要真爱，真爱可以解除这里所有的魔法和诅咒。”
茶壶夫人说完，转身追随狮子而去。
我就知道，这个童话世界果然离不开真爱，真爱之吻可以让睡美人从沉睡中醒来，可以解除咒语战胜一切。
我看了看自己的腿，费了好大工夫才学会用这个瓶底腿走路。
来到城堡的第一天，没找到玫瑰花，还被变成花瓶，我心里有些烦躁。
3.
晚上我躺在地板上，瓶底传来撕心裂肺的痒，我拿出衣服里的玫瑰花。
大着胆子摘下那颗眼珠，汁液滴在我变成瓶底的腿上。
瓶底和腿的形态来回闪过，最后变回瓶底。
痛痒感好了许多，我找玫瑰花的心更迫切了。
而没了眼珠的玫瑰花，花瓣迅速凋零萎缩，变成一片片风干的肉片。
我打开心声开关，目标设为狮子：“这么大的城堡空荡荡的，他自己住在这该有多孤单。”
“身边要是有个能陪他说话的人，会不会好一点。”
“我的腿变成了瓶底，好痒啊。”
“第一次离开家里在外面睡觉，不知道先生第一次自己睡觉的时候怕不怕。”
“是我太自不量力，冒冒失失就要跟先生做朋友。”
……
等了许久，狮子都没传达出什么新命令，我适可而止地关掉心声，强迫自己入睡。
第二天一早，我早早起来去找茶壶夫人。
我在她的带领下认识了这巨大城堡里的家具。
茶壶夫人说，狮子原本是人类王子，受诅咒变成了狮子。
我看到被蜡泪烫得发抖，也不敢放下蜡烛的烛台先生。
整天被烈火焚烧，也不敢发出呻吟的壁炉小姐。
它们曾经都是活生生的人，被狮子变成只能承受痛苦，连哼一声都不敢的家具。
整个城堡长年累月在冰天雪地之中，而我没在城堡里发现一朵玫瑰花。
我小心翼翼地跟茶壶夫人打听：“夫人，为什么主人因为玫瑰花就让我父亲把我送来，但是他不是很讨厌玫瑰吗？而且城堡里也没有玫瑰，我父亲是从哪摘的？”
茶壶夫人旋转着壶盖，警惕地看着周围，把我带到一个没有家具的角落。
她压低了声音：“玫瑰花只有主人卧室才有，他很讨厌那些花，但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从来不让人把那些玫瑰都铲了。”
“而且他从不许我们进他房间，可能是……哦！亲爱的主人，早上好，要来一壶热茶吗？”
茶壶夫人突然对着我身后热情地招呼起来。
回头看去，狮子正站在我身后七八米处的长廊上。
我笨拙地挪动着瓶底朝转过身朝狮子行了屈膝礼：“早上好先生。”
他的目光落在我的瓶底上，促狭道：“这瓶底倒衬你，马上就要变成怪物了，怎么不害怕？”
我顺着他的目光低头看去，我的腰部以下已经全部变成花瓶了。
倒像是我穿了一件黄色巴洛克风格的公主裙。
我垂下头，目光落在他长满鬃毛的腿上，上面好多细碎的划伤。
打开心声开关，目标狮子：“当年先生变成狮子的时候一定很害怕吧，既然我要留下来，就算是变成花瓶，只要能让他开心就好。”
“我只是一个卑微的女仆，怎么能随意肖想我的主人？”
“可是哪怕他变成狮子，也好迷人。”
“这就是一见钟情吗？”
狮子绕过茶壶夫人，朝我走来，一直到他的鬃毛落在我头顶。
野兽身上特有的腥臊味扑面而来，他巨大的利齿上散发着血腥气。
我的心兴奋又害怕地狂跳。
低沉的声音在我头顶响起：“你叫贝儿？仔细看你也不是很丑陋。”
茶壶夫人昨天说，他需要真爱破除诅咒。
恐怕现在哪怕我长着络腮胡他也会说“你也不是很丑陋”。
我抬头对上他审视的目光：“先生，仔细看您也很英俊。”
大胆又直白的话说出口，我感觉两颊到耳尖都在发热。
我要接近他，进入他的卧室找玫瑰花。
别说他是狮子，哪怕是个癞蛤蟆，我都会说“您也很英俊”。
我们各怀鬼胎，一拍即合。
他朝我微笑，露出满口尖锐带着涎水的獠牙。
童话世界没有牙刷牙膏。
腐朽味扑面而来，我假装害羞地低下头。
打开心声：“天哪，他好有男人味。”
狮子转身对茶壶夫人高喊：“好久没开舞会了，夫人，晚上为我们举办舞会吧！”
茶壶夫人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遵命，主人。”
4.
狮子走远了，茶壶夫人才长叹一口气。
我和所有的家具一起准备着舞会，才知道茶壶为什么叹气。
晚宴并不血腥，菜刀把自己转成电风扇一样在切菜，厨房里响起各种炊具无力的闷哼。
汤锅已经在火上被烧了两个小时，他全身通红，可锅里的汤要煮够四个小时。
甜点杯盛满水果被放进冰窖里，咬着牙说不出一句话。
茶壶夫人揣着一肚子滚烫的茶水，在宴会间和厨房之间来回奔走。
我一边在餐桌上铺上桌布一边打开心声，目标狮子：
“不知道先生在做什么。”
“晚上他会不会邀请我跳第一支舞？”
“彻底变成花瓶就不能跳舞了吧。”
“我还可以唱歌给他听。”
我一边干活一边絮絮叨叨，没多久一个衣帽架过来找我：“贝儿小姐，主人请您去花园一趟，请跟我来。”
狮子就在花园里等我。
衣帽架鞠躬后离开，花园里只剩我们两个。
整个城堡都被诅咒要常年处在冰天雪地中，所以花园也充满了枯枝败叶，到处都是白雪皑皑。
没有温暖的壁炉，我忍不住有些发抖。
狮子倒像是精心打扮过，他穿着一件红色礼服，鬃毛和指甲都修理过，看起来倒像是得了多毛的人。
他朝我伸出手：“你会跳舞吗？”
我呼出一口白气，冰天雪地里邀请穿着轻薄短裙的女孩跳舞。
活该他找不到真爱。
我一边朝她走去一边打开心声开关，激动地呐喊：“天呐，他在邀请我跳舞！我现在一定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孩。”
他脸上闪过一瞬间的得意，我伸出左手放在他手上，右手贴在他的胸膛上。
在他的带领下迈动舞步。
他身上很热，我右手能感觉到他的心脏在强有力地跳动着。
为了贪恋那点温暖，我把身体贴得离他越来越近。
一曲终了，他顺势搂住我：“可惜这城堡里没什么花草能给你，花园里也是空空荡荡的。”
我想起从前见过的冰雕，兴冲冲地拉着他去冰湖凿冰块。
冰天雪地里，我赤裸的瓶底走在冰面上冷得发疼发痒。
他四肢着地像个野狮子：“来，坐我背上。”
我侧坐在他温暖宽阔的背上，突然觉得这狮子还挺能委曲求全。
为了得到我的真心解开诅咒，怎么做小伏低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