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让我见见你们的老大，我真的有话要说。”
英国人在帐篷前被两个小兵拦了下来，颜乐一早起床本想出去透透气，没想到刚踏出门就听见这人说着一口流利的汉语，叫嚣着要找杜英华谈谈。
他穿着一身黑色皮大衣，戴着圆顶高帽，左腋下夹着一个长条木盒。
“滚滚滚！从昨天晚上就吵吵着要见我家大人。”
守卫不耐烦地推开他。
他没站稳，踉跄了几步，登时余光扫到了正观望他的颜乐。
“驾～吁～”
随着一道声音，一个熟悉的身影带着一小队人马停在了营地旁边，史锐达翻身下马，疾风般奔跑到帐前，眼神快速扫过英国人，然后撩起门帘走进帐中。
颜乐冲着英国人莞尔一笑，礼貌地问道：“你是……？”
英国人左右巡视了一圈，警觉地扫了扫她，颜乐走上前，“我叫颜乐，你呢？”
“詹姆斯！”英国人回礼一笑，伸出手示意要和她握手。
她不好拒绝。
“你来找姓杜的干嘛？”她问。
“给他看一样东西。”
颜乐闻言瞄了一眼詹姆斯腋下的盒子，他察觉后，将盒子向后缩了下。
她笑道：“我又不抢你的，你紧张什么？”
“老大，周边集市都搜寻了很多次，医院、药店、甚至商铺饭馆都不见你说的那两人，更没看见跟他们相貌相符的人……”
史锐达跟着杜英华从帐篷里出来，一步步朝颜乐他们所住的地方走过来，颜乐略过詹姆斯见到那两人进入视线，警惕地闭上了嘴。
“没有就没有吧！那两人都受了伤，跑不远。现在，重要的不是那两个逃犯。”
杜英华说着走了过来，直接忽略掉站在门口的颜乐和詹姆斯，一弯腰进了帐篷。
颜乐冲詹姆斯歪歪头，“要不进去坐坐。”
“好啊！”詹姆斯一举一动都很绅士，他微微侧身，抬手，示意颜乐先进去。
颜乐笑笑，也不跟他客气。
帐篷里，时文志坐在矮桌前，正在煮茶，池飞和卜修诚在一侧小角落里煨着火炉煮早餐，那是个直径差不多八寸的深水锅，锅里是牛奶，随着温度升高，牛奶快要沸腾，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奶香味。
锅是池飞跟杜英华手下要的，牛奶也是从他们那儿顺来的，反正杜英华下令说要好好招待他们的，所以不吃白不吃，还要吃好的。
一进来，詹姆斯闻着味儿啧啧了两声，眼神像是在感叹这是贵客的待遇。
杜英华这时才偏头斜视了一眼詹姆斯，迟疑了两秒钟，将视线收回，坐到时文志面前，不紧不慢地问：“教授考虑得怎么样了？”
他的说话声音不大，但正好吵醒了在一旁熟睡的龙翠。
龙翠坐起身，揉了揉眼，慢慢爬起了，悄无声息地移动到池飞这边来。颜乐这时已静静地坐在火炉旁，舀起牛奶浅尝了一口。
詹姆斯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只能原地踌躇着，时而看看颜乐，时而看看杜英华。
“我们考虑好了，可以告诉你，我们接下来要去嘉峪关。”时文志淡漠地说。
“嘉峪关？”詹姆斯冷不丁一声吼，语气中带着惊喜，“我来这儿就是找大人去嘉峪关的，太好了，我们一起啊！”
这外国人是真搞不清状况！
颜乐瞥了一眼詹姆斯，好奇地将视线移向那个长盒子。
杜英华和史锐达这才将视线转移到詹姆斯身上，两人对这外国人打量了一番，杜英华眼底闪过微乎其微的光亮，似乎现在开始对詹姆斯有了兴趣。
“你从昨晚来到这儿就说要见我，有什么事？”
詹姆斯大喜，一脸春风得意地搬了条凳子在杜英华边上坐下，“你一定听你家里长辈说过，1844年，哦，也就是你们的道光二十四年，你太爷爷和我太爷爷曾一起参加过探墓活动。”
“那又怎样？那都是多少年前的陈年往事了。”杜英华皱了皱眉，眼里透露出一丝厌烦，颜乐感觉他好像并不愿提起那段历史。
“话虽如此……”詹姆斯也感觉到了杜英华的反感，话锋一转，“你知道他们当初为何去嘉峪关吗？记得我家长辈说，当年和一个叫杜平的人一起上山，全是因为一幅画像。你不好奇是什么样的画像吗？”
杜英华没有马上回答，他凝神静气地盯着詹姆斯，沉默了许久。
詹姆斯礼貌微笑，“我知道你一定想看看，我可以在这里，让你们大家都看看。”
他将长盒子放到桌上，在众人注视下打开了盖子，里面躺着一个卷轴，因为时间久远，纸张已有些泛黄，但看着没有损坏的痕迹，横轴焕然一新，看得出来，这幅画应该被他家保护得很好。
詹姆斯小心翼翼地解开绳子，拿起画轴，慢慢在桌上摊开来。
卷轴向下滚动，里面的真迹一点点展露全貌，颜乐好奇地伸长了脖子。
黑色如墨的头发被有条不紊地束缚在脑后，然后是细长的柳叶眉，盈盈秋水灿若繁星的双眸，如弯月般皎洁婉转的鼻梁，白皙的脸颊，红润的双唇，修长的脖颈。
再往下，画中女子身着深蓝色长衫，外罩黑色斗篷，侧身站在一处小山丘上，目光远眺。
颜乐看得入神，总觉得这女子面相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
不对，她是七十多年前的人了，她怎么可能见过……
可是……她就是觉得这长相似曾相识，她在脑海里急速搜索着她所见过的人，周遭的画面倒退，在某一场景，某一时间，她应该见过一张与之相似的脸……
画面退回到卜修诚婚礼那天，夜里，女子站在房顶，回眸注视着他们。
是了，就是这张脸！
她目光一闪，睁大了眼盯着画中女子的脸，这女子同样的面无表情，云淡风轻。
颜乐刻意盯紧了画中人的眼睛，不知出自哪位画师之手，女子的眼睛极其传神，虽然看不出任何的情绪，但眼里的光给人一种少女初出世对一切都很憧憬向往的感觉。
明净清澈的双眼中好像有什么物质？画师在画下这双眼时，在黑色的颜料里还掺杂了什么？
不知是不是长时间盯着一个地方，久了会产生视觉疲劳，她看到画中人眼瞳中一道淡淡的墨绿色光芒转瞬即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