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和往常一样,清早日头刚刚升起的时候,苏明志带着那些铁器拄着拐杖到巷子出口处,摆了地摊,准备着售卖,他是普通的人类,也得生存,吃饭与喝水都得要钱,他是得想办法赚些钱的,他的摊位也很普通,一张铺开的凉席,上面摆着些铁器,但这些铁器其实制作还是蛮精良的。
他的摊位并不靠前,之前那些时候他的摊位是靠前的,但镇子里的地痞流氓们其实早就想当然的私下约定好,将镇子的摊位已经当作势力范围划分了。
所以在那日苏明志刚刚到达的时候,他们便找他要所谓的保护金,刚刚摆摊的苏明志哪里来的钱教保证金呢,可地痞流氓们也不会有什么怜悯之心,打了他一顿。看他是一个瞎子,也就当着面把他的铁器全部掠夺走了。
苏明志的少年时代,不得不说过得很凄惨,那些支撑他活下去的铁器,也是那日将母亲安葬后,他想要离开那座村子,然后途径一座铁器厂,他突然就很明智的就意识到了之后的生活难题,于是借助还未退却的力量,他也是明目张胆的进去掠夺了一番。故而才有了这些制作精良的大量铁器。
一年时间在小镇里时间很快的就过去了,人们依旧按部就班的生活,工作,生活,工作,并没有什么大事情发生,这座大山包围的与世隔绝的地方,像是被这个世界遗弃了一样。
苏明志的年龄依旧在增长的,但他的铁器基本上已经卖完了,在寒冬的每一个夜晚,他都冻得缩在角落里,但潮湿的房间里,根本暖不起来,他不是没有想过死亡,但想起母亲的那句话,他又不忍心让已经去了地下的母亲都不安息。
日子长了,他终于是对自己的眼瞎有了正确的认识与对待,以前的不熟悉不习惯,容易恼怒的性格也开始变化着,岁月强行的逼着他沉淀,他也开始慢慢的像一个正常人一样。能够慢慢摸索着生活着,虽然这种速度缓慢而又吃力。
在卖完铁器后某一个寒冬的夜晚,隔壁的父女二人难得的有时间过来看看苏明志,当他们看见苏明志一人蜷缩在漆黑的角落里,地上潮湿的像刚刚下过雨一样,他的肮脏的毛发长又杂,当花翘一声声喊着“瞎子哥哥,瞎子哥哥”,却没有人回应她的时候,她忍不住过去伸手碰了碰那个衣衫褴褛的少年。
少年还是没有回应。
“爹爹,小哥哥怎么了”?花翘回头问道。
沧桑的男人轻轻走了过去,用手拍了拍女孩儿的额头。说道:“爹爹来看看”。
女孩儿让开的时候,男人闻到了死亡的气息,他迅速检查着苏明志的身体状况,才发现这个肚子已经干瘪露骨的少年应该是快很多天没有进食了,而长日的待在这样的环境里,潮湿之气早已经侵袭他的身体了,可以说,他的身体现在就相当于一个破旧的瓷器,四处都有深刻的裂纹,一下子就会全部碎裂。
后来,苏明志就那么显得理所应当的生活在了隔壁的一个大房子里,当然了这是他后来自己这么说的,这里比他那里要好多了,房子还比较大,又不潮湿,由于男人的勤劳努力,基本上他们已经是生活得越来越好了。
父女俩将这个瞎子从生死边缘拉回来的时候,苏明志心态其实已经好了很多,有时候他觉得你在生命中最后一刻都还能回来,那必然是老天爷不愿意收你,你在这个世界上还有没有完成的事情的,那么他就决做完这些事情再走了。
日子很快的又走过了几年,苏明志与女孩儿逐渐长大了,苏明志已经到了他的青年时代了,二十多岁的年纪,依旧是个大男孩儿了,可他还是很瘦弱,也比较矮,他吃的多,却长不胖。
那个当初的小女孩如今已经快十岁了,但还是那副模样,可爱可亲,只是眼睛更大更水灵了,后来苏明志和男人学习着打铁的技术,虽说他双眼失明,但在打铁上的天赋似乎是天生的,甚至比他的读书天赋还要恐怖,在男人传授完他自己认为的最高超的技术之后,苏明志还能够快速学会,并且加以创新。
这么一来,苏明志很快的成为了男人的左膀右臂,在二人的努力下,日子一天比一天过得好了,她们的房子翻新了,苏明志也能去花钱买一些自己从前最喜爱的书籍,虽说他是个瞎子,可他感觉只要摩挲着,就会很舒服。
等到苏明志三十多岁的时候,他像历经了万般沧桑的男人,浑身充满了独特的魅力,也因为他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打铁生活,他的身体也开始慢慢的健壮起来了,他步入了自己的中年时代。
女孩儿已经二十岁了,长得很是美丽,按男人说的那就是继承了她母亲的容貌,两叶柳弯眉,黑宝石一样的眼睛,纤细的腰肢,稍稍有些肌肉的手臂,漆黑如瀑的长发,充满了气质却又平易近人。
可男人已经是步入晚年了,已经快六十多岁的他,身体与之前完全不一样,他咳嗽得越来越厉害了,身体也日渐消瘦下去了。按他说的就是他前半生已经是损伤了太多的身体了,老天爷是公平的,他的后半辈子将会过得很快了。
苏明志也已经完全承担起了家里的重担,他取代了男人在家里所要做的事情,但因为苏明志的创造性思维,他打的铁更加的受欢迎与流通性更加宽广了,十多年日子的积累,他们已经不再贫穷了,苏明志却依旧没有停下来。
他很感恩在这里的一切,他感受到了父爱,同样的,他还收获了一个妹妹。而这个妹妹与父亲跟他的感情也越来越好了,几乎就已经是如亲人一般了。
男人身体越来越差,他开始为二人的终身大事操心起来了,由于女孩儿的美貌,再加上生活富裕的家庭,来提亲的都快把他们家门槛都踏破了,胖的瘦的,帅的丑的,穷的富的,各种各样的人应有尽有。
可女孩儿却一个也看不上,男人隐约察觉到了一些事情,他叹了口气,觉得不知道如何才好。
苏明志的婚事其实也是容易搞定的,作为镇子里可以说自己是名副其实的打铁第一人,虽说他的眼睛瞎了。可那些爱慕他的女子也不少,当然了至于是爱慕他的容貌还是爱慕他的财富,这个谁也说不清楚。
红娘们来说了很多次,说苏明志都三十多岁的人了,别人家男孩子们二十多岁就已经娶妻生子了,他还在这里,一点头绪都没有,莫非是不想要下一代了?男人苦笑着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他也只能是应和到,给红娘些钱财,然后说看到好的姑娘还是给他留个心眼。红娘嘴上说着留什么留,干脆别娶了。手上却是把钱迅速拿了过来。
而事情并没有按照想象中那么美好的走着,苏明志其实已经了解到了花翘的心意,这个女孩隐而不喻的心思他其实明白了,但苏明志心中却是有一件极其恐怖可怕的事情,也是这件事情让他一直不敢跟女子说道,只能将她当作妹妹来看待。
其实事情有两件,第一件事是苏明志已经感受到了自己体内依然在涌动的恐怖血液,每当夜晚时候这些血液一动,他的身体还会有黑色毛发唰唰唰的长出来,他不知道这种变化会给他带来什么影响,他也不知道会不会以后与女子结婚后生下来的小孩,小孩会长着猪尾巴,因为村子里以前就是这么传的,说兽人与人结合后,会生下来奇奇怪怪的东西,并不是正常的人类婴儿。
他已经将自己,看做一个兽人了。
而第二件事情,就是在苏明志第一眼看到还是小女孩的花翘的时候,就已经天然的产生了一种抗拒心理。他不知道这种情绪来源于何处,仿佛来自内心深处,所以那时候他才摔开了她的手,后来随着女子的逐渐长大,眉眼越来越清晰的时候,他猛然的发现,这个女子竟然让他觉得万分的熟悉,可他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面,不过潜意识里的抗拒却没有消散。
岁月从来都没有停止流走,每个人的年龄都在一年一年的增长着,二人的婚事依旧没有半点儿进展,在男人已经成为老人后,他郑重的把苏明志叫到了床前。
“我走后,你要照顾好花儿,那丫头一直是喜欢你的,我也知道,想必你自己也应该清楚,但师傅一直不了解你的心意,虽然说你比花儿大了十岁左右,眼睛又瞎了,但师傅当年不介意你,现在还是不会介意你,我就想问问你,你对花儿到底有没有感觉”?已经是老人的男人说话都有些艰难了。
苏明志抿着嘴,不知道该怎么去说,十多年生活的时间,可以说他和花翘已经是青梅竹马了,说对这个长久相处的女孩儿没有一丁点儿的感觉?他自己都不相信,可他不能啊,什么都不能承认,他沉默了会,斩钉截铁说了两个字:“没有”。
他很明显的看到老人软趴下去的身体,这个人是他一眼一眼看着,慢慢变老的,这种感觉非常不好,他目睹了一个人变老的过程,就好像看到了未来的自己,也将如同这般,躺在床上,你似乎根本不可能将他和曾经那个打铁一天一夜不会喊累的强壮男子联系起来。
“那你也要好好照顾好花翘,他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眷恋了,我现在唯一的一个愿望就是希望能够有一个老实的,真心对花儿好的男子能够出现,将善待她爱护她的这份责任从我身上担过去,否则我怎么能够安心离开”,男子的声音显得有些悲凉,苏明志有些受不了,他看着这个躺在床上咳嗽不断,时而吐血的老人,觉得他更像是自己的一位父亲。
其实这也可以看成是一位老父亲的临终遗言了,而作为儿子的他,似乎也应该去帮他实现了,苏明志想了想,说道:“师傅,东边那个姑娘,你上次说好的,王员外家的姑娘,你就联系他,举办一场我和她的婚事吧”。他的语气沉重而又充满了一种奇怪的感觉。
“你这又是何必”?老人能够感受到这个年轻人的想法,但他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如果说他的想法里,就算这个小子是个瞎子,就算他贫穷或者一无所有,只要女孩儿喜欢他,他可以给她们所有东西,女孩儿喜欢的他都喜欢。所以这么多年,他一直将苏明志看做儿子一样的存在,和她最亲爱的女儿也不无关系。
说完这件事的时候,到晚上,苏明志爬到了屋顶上,月亮很大,明晃晃的照在大地上,看起来像洒下了一层皎洁白纱,他爬上屋顶的时候看到了从小到大都喜欢晚上爬屋顶看月亮看星星的花翘。
“明志哥,你来啦”,花翘喊道,她看到苏明志的时候还是很开心,但苏明志还是看出了她眉眼间的一些阴郁,这个女孩子的隐藏技术,还是和从前一样让人一下子就能看破。
因为房子屋顶是倾斜型的,二人习惯性的躺着看着远方的皎洁月光,苏明志拿下来自己衣服给了花翘,花翘也不客气的接了过来,然后扶着苏明志坐了下来。
“明志哥,要是哪一天你眼睛好了,你会不会很开心啊”,女孩儿突然问道。
“是的啊,连我们家这么美丽的花翘都没有看到,我觉得这是我这辈子最遗憾的事情啦,其他的也还好吧”。苏明志的眼睛蒙着一层黑色布匹,这是花翘给他缝制的,里面有奇特的材质,听说是永远不会化去的白色魂冰,这个冰敷在眼睛上,清爽舒适。
“明志哥。你嘴巴怎么那么甜呀,真是,每次和你在一块,我都很开心,我想想,开心了快十多年啦,真好”。花翘手捧脸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