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赵芙月走出皇城的身影,赵老爷难免要觉得不满。
多难得的机会,仿佛冥冥之中注定了似的,结果秀外慧中的女儿竟然没能把握住,就这么一无所获的走出了皇城。
赵太太紧紧搂住一年多未见的女儿,尽管不无可惜,却也是真真切切的松了一口气。
“老爷就别不快了,”赵太太劝说,“这一会儿的工夫,已经数不清出来多少位淑媛了,哪个不是娇花似的容貌?可见并非是月姐儿不够好,而是天家有更好的姑娘可以选呢。”
赵老爷再看一眼旁边那些落选的淑媛,终于不再苛责于年余未见的女儿。
“也罢,”他叹了口气说,“总算是进了终选,待回了襄阳府,也可以说个更好的亲事。”
得过天家教导,尤其还是进入了终选的姑娘,在国朝一向是不愁嫁的。
或许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哪怕东宫的位置已经与这个侄孙女无缘,赵芙月的叔祖一家还是客客气气的为他们践行,叔祖的儿子、她的那位远房叔父还亲自将他们送出了京师。
到回了襄阳府这个从未举行过淑媛采选的家乡,赵家从皇城归来的女儿几乎受到了当地所有有头脸的人家的追捧。
因为曾经做过商人的缘故,即便赵老爷几年之前就已经“金盆洗手”,带着妻子儿女摇身一变成为耕读之家,但赵家在当地士绅之中仍旧处于边缘地位。
若不是赵大奶奶兄弟姐妹众多,而赵家又在聘礼方面极有诚意,那赵芙月的大哥是娶不到林氏这位出身世代耕读之家,且有做举人的祖父与伯父的士绅小姐做娘子的。
而赵芙月的二嫂以及几位姐夫,虽然也都是出身于正经的文人之家,但家底却都不算十分殷实。
若是没有这场入宫待选的插曲,等待赵芙月的,可能也是一个家境清贫,但却勤奋刻苦,有科举入仕希望的夫婿。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从她回到襄阳府,赵家的贵客就没断过。
往日需要赵太太过府求见的各路员外太太全部都往赵家递了帖子——
来看赵家做过淑媛的姑娘,再问赵家有没有结亲的意思。
就连知县太太都托了主簿太太来赵家相看——
知县太太的儿子虽然已经与更有头脸的士绅之家定了亲事,但是知县太太还有没定亲的侄儿呢,亲侄儿!
“不怪人夸,”主簿太太头一次在赵太太面前露出了亲切和蔼的笑容,“翟家那位公子模样长的周正,人也聪慧着呢,十几岁时就中了秀才,若不是秋闱时不巧染了风寒,只怕这会儿都已经是举人老爷了,依我看,跟你们家姐儿真是天赐的良缘呢,赵太太若是也觉得这亲事好,我就请翟家太太和公子来贵府道个好?”
赵太太自然不能驳知县太太和主簿太太的面子,于是翟家太太几日之后就往赵家递了拜帖。
那位翟公子的确如主簿太太夸的那样一表人才,这在采选之前,是赵老爷想都不敢想的女婿。
赵老爷对这个女婿人选十分满意,于是赵芙月也被叫到前面去,隔着屏风看了一眼翟家公子,只那一眼就让她红了脸。
婚事就这样定了下来。
翟家在当地固然有头有脸,赵家也算是小有家资,这场婚事办的体面极了。
大婚那日,就连知县老爷都纡尊降贵,亲自去翟府吃了盏喜酒。
至于知县太太,知县太太拉着侄媳妇的手,赠了她一只玉镯子,还夸她:“不愧是跟着女官们学过规矩的,举止果然不凡。”
翟家太太满意的看着新媳妇,对小姑笑说:“多亏妹妹出面,才给大哥儿讨来这样好的媳妇!”
赵芙月被两位太太夸的脸皮泛红,新婚的夫郎赶紧替她解围:“芙月脸皮薄,娘和姑姑就别打趣她了。”
知县太太和翟家太太就都笑开了,然后就让这对新婚的小夫妻坐下说话。
“也是凑巧,你们日子定的好,跟太子殿下大婚是一日呢,也算是沾沾天家的福气,日后定然是和和美美的过日子。”
赵芙月这才恍惚意识到,原来昨日也是太子殿下与沈姑娘大婚的日子。
真好,那样才貌双全的沈姑娘穿戴上太子妃的冠服,肯定是顶顶好看的。
新婚生活甜的像蜜。
夫郎读书闲暇,赵芙月拿自己新绣的荷包在他腰间比划,还要给他量尺寸,做秋日的衣裳。
翟家公子却舍不得使唤自己的夫人。
“有绣娘忙活呢,再不济买现成的也就是了,何苦累你做这些事情。”
赵芙月给他系好香囊,再转身去拿软尺。
“哪儿就累到我了,”她低下头,有些不好意思的说,“我担心旁人做的衣裳不好,眼看着天就要变冷了,万一你又受了风怎么办?”
翟家公子心知她这是知道了自己三年前因风寒而错过秋闱的事情,于是握住新婚娘子的手承诺,“放心吧,此次秋闱,我不会再出岔子的。”
赵芙月因新婚夫郎掌心传递的温度而羞红了脸,几不可闻的点头“嗯”了一声之后,她轻轻的说:“考不成也不要紧……你没事就好。”
翟公子稍稍一怔,赵芙月的脸却先他一步变成了煮熟的虾。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她有些无措的摆了摆手,抬头小心翼翼的问他,“那么说的话,意头是不是不大好啊?”
翟公子哑然失笑。
“那到底要不要紧?”
赵芙月低头又抬头,模样略显纠结,有些语无伦次的说:“不要紧吧……?只是担心你会觉得失望,但只要你好好的,我就知足了,真的!”
然后她再去看翟公子,担心自己这话说的不好,犯了秋闱之前的大忌。
回应她的,是新婚夫婿温暖的怀抱。
他的确多才,秋闱中举之后,次年春闱又二甲登科,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就已经以新科进士的身份成了一方父母。
赴任那日,有人在践行宴说小话,替这位年轻的知县惋惜,说翟家大奶奶模样虽好,但家世却平平,若是翟家大公子登科之后再议亲,定能娶到于他仕途有助的娘子。
赵芙月默默躲在树后站着,等那两位出来更衣的贵客相携走远之后,她才敢从树后走出来。
她们说的没错,她帮不了他,好像也的确是配不上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