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梁才人的住所出去，向贵人就一路带着宫人们往回走。
到了自己住的屋子，向贵人才坐在罗汉床上问：“什么事儿啊？”
桃儿朝白选侍的住处努努嘴，就低声道：“主子，那位的心思又活了呢！”
然后她就把今日的事情说给自家主子知道。
贵妃娘娘虽然还在上林苑，但是二皇子却已经回来了，平日还在正殿的厢房住着，所以皇帝也常来长乐宫看二皇子。
所以，白选侍竟然摸着皇上来长乐宫的时候，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在路边赏梅花。
向贵人先是怔了一下，接着就想起了当年的自己。
那时候，她不也是看不清情形，打算借着庄娘娘“偶遇”一次皇上么。
结果，也真是够没脸的。
向贵人脸上的笑意散了些，桃儿估摸着自家主子这大概是想起东宫时的伤心事了。
她赶紧安慰主子：“您跟白选侍可不一样，那时候，庄娘娘可还不是庄娘娘呢，您跟那时候的庄娘娘也没差这么多不是？可是那位白选侍，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长乐宫属她最没体面，也还就属她长了那么大的胆子，平日也没看她那么笨啊，今日竟然会出那样的昏招，这不是明摆着跟庄娘娘作对么！”
“白氏那是急了，”向贵人端盏吃了口茶，不紧不慢的说。
“这些年皇后娘娘召她召的勤，她呢，自己往坤宁宫去的也热切，如今都说皇后娘娘的身子要不成了，你说她这个‘皇后党’能不着急？若是庄娘娘真有入主坤宁宫的那一日，白选侍可不就是要没地方站了？就算继后不是庄娘娘而是沈娘娘，可难道沈娘娘就能继续看重赵娘娘的‘心腹’？既然谁当这个继后对她都没好处，那白氏可不就是得找机会往皇上面前凑，好歹给自己挣个‘安身立命’的地方呗。”
桃儿一怔，忍不住道：“那……白选侍这也太冒险了吧？就是她今日真能承宠，皇上也不可能抬举她做继后吧？在正殿旁边拦皇上，也不怕真把庄娘娘给惹恼了。”
病急乱投医呗，向贵人懒的再提白选侍。
她就啐桃儿：“我说两句也就罢了，你怎么也一口一个‘继后’的，皇后娘娘如今是在上林苑养病，又不是真没了，哪儿来的什么继后啊，仔细被人拿住你编排中宫，那么大的错处，我可保不住你！”
说完，向贵人就把桃儿往外面推。
推完还回罗汉床上面坐，只管倚着蜀锦靠背出神。
桃儿被自家主子推出屋子才想起来，她还没来得及跟主子交代白选侍今日这出笑话的结果呢！
然后，西次间的和合窗就被罗汉床上的向贵人给支起来了。
向贵人撑着窗子叫桃儿：“你进来，我还有话要问你呢！”
桃儿赶紧回屋。
向贵人指腹摩挲着茶盏，忽然笑了一下，她跟桃儿说：“刚忘了问你了，我来猜猜看，你就只管答我猜的对或不对。”
桃儿自然应是。
向贵人就道：“我猜，皇上就跟当年‘看不见’我似的，也‘看不见’白选侍，是也不是？”
桃儿想了想，竟然不知道是应该答对，还是应该答不对，于是面色就变的有些犹豫了。
向贵人这次是真的有点诧异了。
她一下子就坐直了身子，看着桃儿问：“莫非皇上真的让白氏伴驾了？！”
桃儿这次倒是很果断的摇了摇头。
她跟自家主子解释：“没呢，奴婢听说，皇上路过那片梅林的时候根本就没停，还是走过了之后，才让人去问那梅林里面刚才站着的人是谁，说是不让熏那么浓郁的香往梅林里面站，怕二皇子闻了鼻子要不舒坦呢。”
所以吧，皇上的确是看见白选侍了，可惜皇上根本就认不出那是谁，也懒的知道那是谁，只是不愿意让梅林里面的人冲撞了二皇子罢了。
据说，白选侍乘兴而去，结果先失望又希望，希望之后还是灰头土脸的回了屋子，这会儿还在躲着人抹眼泪呢，连晚膳都没吃。
向贵人一听就有点乐了。
她站起身说：“走，我们看看白选侍去。”
桃儿赶紧伺候主子戴卧兔儿、穿大氅，再把手炉和袖笼都给主子准备好，然后扶着主子去“探望”白选侍。
向贵人到的快，又不要人传话，白选侍只来得及匆匆净了脸，连脂粉都没抹匀，向贵人就已经进去了。
白选侍只能赶紧福身问向贵人安。
向贵人径自坐下，然后招招手叫白选侍：“你过来，抬起头让我看看。”
白选侍眼眶原本就哭红了，现在连脸颊都臊的发红发烫。
她磨蹭着走过去，却说什么都不肯抬头。
向贵人慢悠悠的品着茶，却催白选侍：“诶，不是叫你抬头么，怎么？你竟不愿意？”
白选侍只好咬着唇抬起了头。
向贵人左看看、右看看，最后对着眼眶红、面颊红，视线也飘飘忽忽不敢与她对视的白选侍“噗嗤”一下子笑出了声。
笑够了，向贵人揉着像是笑疼了的肚子问白选侍：“白妹妹，你今儿熏的是什么香啊？也说出来叫我知道知道，回头我再去跟梁姐姐说一声，大家也算是托你的福，免的犯忌讳了。”
白选侍差点当场落泪，但是向贵人八面不动的坐在玫瑰椅上，摆明了就是白选侍若不肯给她个答案，她就不打算走了。
白选侍很清楚，向贵人就是来羞辱她的。
她低着头，险些咬破了唇，最后从喉咙里面囫囵挤出了几个字。
向贵人只作没听见。
白选侍只得又说了一遍，声音已经很明显是带了哭腔了。
向贵人仍旧只作听不见。
白选侍只好再说一遍。
如是七八遍之后，白选侍完全哭成了泪人。
向贵人终于大发慈悲的站起了身。
“我知道了，”她意有所指的看向白选侍，又道，“只盼白选侍也能跟我一样，该知道的事情，就具都清楚明白吧。”
说完，她慢悠悠的由桃儿伺候着，再次穿戴好御寒的衣物，然后气定神闲的走出了白选侍的屋子。
身后传来了白选侍压抑的哽咽，向贵人凉凉的勾了勾唇角，迎着月色回屋去了。
……
上林苑。
皇后和贵妃也在赏月——
赏弯月，还是从支开的窗子处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