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娘娘的神情十分认真，于是贵妃娘娘也赶紧认真的站起身，请皇后娘娘吩咐。
皇后请贵妃坐下，然后屏退宫人。
就连胡嬷嬷，皇后都没有留在身边。
等宫人们悉数退下之后，皇后握住贵妃的手，看着她问：“如果本宫有个万一，可以把康哥儿托付给你吗？”
皇后问完，贵妃完全懵了。
反应过来之后，庄韫兰马上一墩到底，深深在皇后面前福下去。
“请娘娘不要说这样不吉祥的话，太医和女医们也说，您的凤体已经有所好转，只要用心调养，定然是可以好起来的。”
皇后却摇了摇头。
她顷身把贵妃给扶起来，还让她坐在自己身边的那张躺椅上面。
她说的万一，指的并非仅仅是死亡。
皇后很明白，她当前的这场病，乃至这数年的沉疴，其实是在心而不在身。
可是这心病引出的疾症，却并非是她想开了，就不会再存在的。
若是皇上已经铁了心要废她，那么她的身子好与不好，就是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
就算她还活着，就算她养好了身子，一个被废黜的皇后，也是没有办法保护好自己的儿子的。
她只能寄希望于皇上以及后一任皇后的一点慈心。
远在皇城的皇上，皇后求不到，她只能去求身边的贵妃。
先皇待端肃皇贵妃的好，皇后虽然没有亲眼目睹，但是单从当年她能被先皇钦定为太子妃这件事情看，也不难窥得先皇对端肃皇贵妃的厚爱。
实际上，景朝的天子大多都可称一句情深。
皇后想，不会再有旁人了。
等到贵妃被册封为皇后，皇上与她，也会像太祖皇爷与孝端皇后、太宗皇爷与孝懿皇后那样琴瑟和谐，相携白首。
而皇后也不敢奢求太多，毕竟她对贵妃并无深恩，相反，她还曾因许多无法宣之于口的事情猜忌过贵妃。
所以，她也只求贵妃能对康哥儿抬一抬手，让康哥儿这个无缘于皇储之位的嫡长子能得善终。
皇后轻轻的说：“其实你很不该留下的，本宫很可能不会再有回到皇城的机会了。”
贵妃被皇后这话又给唬的站起了身，皇后便又伸出手，柔柔的将她拉回躺椅上面坐。
“可是你还是留下了，”皇后握着贵妃的手，看着她问，“所以，本宫可以当作我们之间，还是有情分在的，是不是？”
庄韫兰是真的不知道应该怎么说了。
主要是心虚。
因为她主动请缨留在上林苑侍疾的原因更多的是为自己的日后考量，至于皇后待她的宽和仁厚，那只是加固她这个决定的因素而已。
换句话说，即便皇后娘娘既不宽和也不仁厚，甚至还爱挑她的毛病，那庄韫兰也不敢说，她肯定就会扭头登上轿辇，跟着皇帝陛下回皇宫去。
做自己，那毕竟也得建立在好好活着的基础上，在这方面，庄韫兰一直是个很识时务的人。
但是皇后娘娘把她想的太好了，她以为她的留下，为的全然都是往昔的情分。
庄韫兰根本就不敢应这个。
而且，什么叫作不会再有回到皇城的机会？
还有啊，皇后娘娘现在是在托孤吧？
可是太医院和司药司都说皇后的病情已经有所好转了啊。
贵妃有些无措的低下了头，皇后握着贵妃的手，继续说：“其实本宫知道，过去，本宫有很多对不住你的地方，譬如莫名其妙的疑心你，将那些不好的念头往你身上按，可是……”
皇后也有些无措的顿了一顿，这才又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你相信本宫，那些猜测，本宫从没有对康哥儿提及过，他、他也一直都当安哥儿是他的好兄弟，他是不会对你们母子有任何不好的念头的。”
皇后越解释，庄韫兰就越心虚。
中宫忌惮宠妃，那其实是很正常的事情啊。
皇后之所以会因为这个就觉得对不住她，那是因为皇后娘娘对自己的道德水平要求太高了，也正是因为如此，皇后才从未真正因为这份忌惮就对她做些什么，而她才可以那么轻松自在的过她的小日子。
要不然，真就是各种明枪暗箭都要费心提防了。
“娘娘快别这样说，”庄韫兰都不大敢看皇后了，她低下头说，“臣妾相信，您肯定会好起来的，就算……就算真有万一，大皇子也是皇上的嫡长子，这是谁都没有办法改变的事实。”
所以啊，大皇子的前途根本就不需要托付给别人啊。
至于母爱，那是不可能替代的。
就算庄韫兰愿意代替皇后关心大皇子，那大皇子需要的人也绝对不会是她。
贵妃终于抬头看向皇后，她说：“娘娘，臣妾明白您对大皇子的关切，所以，您赶紧养好身子才是正经呀，说不准我们还能赶在年节之前回宫去，您也能跟大皇子一块过年呢。”
皇后又是轻轻的摇了摇头。
她若是被废了，大皇子也就不再是皇上的嫡子了。
再看贵妃的表情，她好像对皇上的易后之心一无所知。
是真的不知道，还是不忍将这样的事情告知于她，免的让她因此遭受打击，就此一命呜呼？
皇后不想再为皇城的这笔糊涂账费心思了。
她现在是什么都不想管，也什么都不想思考，尤其是对那些耗尽了她的心血，却从未真正让她琢磨明白过的事情。
若非是实在无法放心康哥儿，皇后甚至连任何与皇家有关的话都不想再提。
她只想安安静静的坐在这儿，像闺中时那样，做些自己喜欢做的事情。
现在贵妃虽然没有应下她的恳求，但是贵妃对她的态度，皇后已经明白。
有这份态度在，比什么样的保证都更能令她安心。
于是皇后松开贵妃的手，再替她正一正头上的花环，柔柔跟她说：“你的心意，本宫都知道了，好了，已经陪本宫坐了大半日，快回去歇息吧，明日我们再说话。”
庄韫兰有些不放心的看皇后，但是皇后娘娘的表情又平静又柔和。
于是庄韫兰也只好起身告退。
她现在有点后悔把芍药留在长乐宫看家了。
脑子真的不够使呀怎么办，皇后娘娘今日到底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