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娘娘邀约，贵妃娘娘无有不从。
第二日她就去寻皇后娘娘，一块去做有趣的事情了。
元徽五年的初雪已经过去了十日左右，上林苑的冰雪也已经全部消融。
作为皇家园林，冬日的上林苑仍旧是有很多景色可以赏的。
尤其这儿还设有林衡署，属于是皇家花卉植物的“供应地”，各种花花草草，上林苑都是皇室“源头供应商”。
所以当皇后娘娘提出她想要编花环的时候，各种名贵花草就先后被送到皇后暂居的宫殿了。
只有柳枝因为是在冬日的原因，颜色已经变为黄褐色，柳叶也已经没有了。
但是皇后娘娘心灵手巧。
于是细长的兰草就代替了柳枝，在皇后娘娘手中被汇编成环。
皇后还让人搬了两把紫檀木雕花躺椅放在庭院中，就跟贵妃一人一把，坐在暖融融的日光中编花环。
编花环，庄韫兰是穿越之后才学会的，而且她只会编用柳条编的那种。
现在换成兰草，贵妃娘娘就完全抓瞎了。
所以花环的“基底”都要仰仗皇后娘娘来做，贵妃娘娘就只管挑各种各样她觉得好看的花，然后搭配好之后递给皇后娘娘，再然后，她就只管托腮欣赏皇后娘娘编花环。
第一只花环编好，皇后给贵妃戴在了头上。
当值的宫人赶紧把镜子捧来给贵妃娘娘用。
贵妃扶着花环转脑袋，然后就眉开眼笑的看皇后，“多谢娘娘，这是臣妾戴过的最好看的花环了！”
皇后已经欣赏过贵妃戴花环时的风姿了，她收回放在贵妃脸上的视线，低头去编今日的第二只花环，然后也夸贵妃：“你也是本宫见过的人里面，戴花环最好看的那一个。”
于是贵妃娘娘娇羞捂脸，又从分开的指头缝中看皇后，然后眨眨眼睛问：“那把‘不戴花环’的人也给加上呢，娘娘见过最好看的人是谁呀？”
皇后编花环的动作停了一息。
她现在是越来越不明白，究竟这几年，她是为什么会觉得贵妃变了。
这不是东宫时的庄婕妤又是谁？
如果真的说贵妃变了，那还不如说是贵妃看出了她的提防和疏远，于是也便换了更为恭谨的态度来对待她。
是她庸人自扰之。
皇后的眼眶有些发热，她没有抬头去看贵妃，只是低着头，继续编着花环说：“那也是你，只是除了你之外，还有旁人。”
另外的最好看“宝座”不论有几席，皇帝陛下和贤妃娘娘肯定是有地方坐的。
怎奈贵妃娘娘没胆子像跟闺蜜谈论各路男神那样跟皇后娘娘讨论皇帝陛下的风姿，于是只好单拎贤妃娘娘出来欣赏。
她继续捧着脸，笑眯眯的跟皇后娘娘说：“那贤妃娘娘肯定也是其中之一吧。”
提起贤妃娘娘的名号，在场的宫人们气息就是一滞。
但是皇后这次却没有像平日时似的，提起贤妃沈氏便如临大敌。
她就是习惯性的纠正贵妃：“如今你已经位居贤妃之上，再用‘娘娘’这个尊称称呼她，未免有失妥当。”
说完，皇后不知想到了什么，又极轻极缓的摇了摇头。
不待贵妃称是，皇后就继续说：“她确实是。”
确切的说，由于在沈贤妃之前，皇后从未见过那么好看的人，所以当年皇城之外那遥遥一目，惊为天人的感觉要比几年之后看到贵妃时更为真切。
那时候，皇后想的是，天下怎么会有那么好看的人呐，等她回到家中的时候，定然也要将那位沈姑娘的风姿描述给母亲知道。
之后进了琼华宫，对沈姑娘的了解的越多，皇后就越是觉得对方遥不可及。
所以当太子妃的名号落到了她的身上时，赵芙月看着旁边的太子昭仪沈氏，完全就慌了神，甚至还有一瞬间以为是圣旨出了岔子，又或者是先皇当时认错了人。
以至在元辉殿待册的时候，皇后从头至尾都在躲着沈贤妃走。
是什么时候开始变化的呢？
大婚那日，看到皇上的时候吧？
就像从未见过像沈贤妃那样好看的女娘似的，皇后也从未看见过像皇上那般好看的男子。
其实大婚时看到皇帝的第一眼，皇后是很自卑的。
她觉得皇上那么好看的男子，定然是要由沈贤妃那么好看的姑娘来配的。
但是那么好的皇上，却对那样平凡的她体贴备至。
皇后不知道那时候的皇上为什么要对她那般好，但是那样好的夫婿如斯待她，她又怎么会不想要回馈他的情意。
只是龙子凤孙的情意太重，并非像寻常人家似的，一顿熨帖饭菜就可以回报。
要当好他的妻子，她先要做好的就是太子妃。
做太子妃真的好难啊。
难到赵芙月再看到成为太子昭仪的沈姑娘时，已经没有心思再沉浸在羞愧与自惭之中，而是忍不住琢磨，面对如斯强敌，她究竟应该怎样才能让太子、让旁人，都认可她才是最合格的太子妃。
她没办法变的比沈姑娘更美，也没办法变的比沈姑娘更有才情，于是只好拼了命的跟沈姑娘比贤淑、比恭谨。
当时的太子、今时的皇上，原本就是她需要仰望的人，她所有的尊荣都来自于皇室的恩赏，原本就是应该待这位不一般的夫婿尊之敬之的。
但是现在回想起来，或许她与皇上之间的情分，也就是在那日复一日的尊之敬之之中慢慢消散的。
又或者说，皇上真的待她有情过吗？
可能他当时待她的好，只是因为她与端肃皇贵妃之间所谓的“渊源”，令他不得不碍于先皇的缘故而体贴她？
还是说，皇上只是觉得，他应该给予自己的嫡妻应有的体面？
起码，她是没有在皇上看她的眼神中，看到过皇上看贵妃时的神情的。
那应该才是真正的喜欢吧？
那她自己呢，她有喜欢过皇上吗？
皇后竟然觉得茫然。
好像那时，她就是被命运赏赐予她的礼物砸昏了头，只想着如何去回报，生怕会有所怠慢。
而之后，她被各种各样的事情困住，已经没有心思去琢磨那些风花雪月了。
现在细想，所有的筹划与谋算，竟然处处都是错的。
她忘了，景朝的天子，不论于朝政有多么的英明，为了自己心爱的女人，却是不吝昏庸一次的。
但若是重来一次，难道她就有法子代替贵妃，让皇上爱上她吗？
皇后知道，她做不到变成贵妃，就像她当年也变不成贤妃。
但是贵妃也说，她只愿意做自己。
所以，也让她做一次自己，保留她作为赵芙月的最后一点自我吧。
皇后不想再为难自己了。
她编好了手中的花环，戴在了自己的头上，对着镜子整理好之后，又看向身边望着她笑的贵妃，很认真的问：“你能不能答应本宫一件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