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不幸中的万幸，便是我的初中、高中生活都有肖云的陪伴。肖云的哥哥肖冰在我的生活中也扮演着哥哥的角色，对我照顾有加。幸而有他们在身边，我才又有了好好生活的勇气。
我和肖云考上了肖冰所在城市的两所不同的大学。我学了历史，肖云学了金融。
我的空余时间除了自习就是兼职，自从上了大学后，我凭借兼职挣到的钱和奖学金，维系着我大学的所有开支。虽然有些勉强，但无比心安。舅舅和李忠依旧会给我打钱，但我从不用，除非遇上紧急情况。
这天在食堂前的公告栏上，我看到了学校要举办“校园歌手大赛”的通知，前三名有1000-5000不等的奖金，这不比我出去兼职挣钱来得快吗？我决定试试。
自从失去了我妈这个最后的至亲，我就知道，以后的所有事情只能靠我自己。我向来运气不佳，所以许多事情只能靠自己争取。我的底线就是不违反乱纪、不违背公序良俗，对得起自己就行。
经过几轮的PK，我顺利晋级总决赛。
决赛前一晚，肖云就赶到我学校非要和我一起睡，说是第二天要帮我好好打扮一下，以崭新的面貌迎接我的奖金。
知道我平时不舍得买贵一点的衣服，肖云带来好几件裙子供我挑选，我俩身材差不多，她的衣服我也能穿上。最后还是她帮我选了一条月光纱裙。
除了皮肤白点，我的五官外貌也就是个普通的邻家女孩的样子。不善打扮的我，将自己完全交给了肖云。看着化完妆、穿上纱裙的自己，我自己都觉得有些陌生。薄如蝉翼的月光纱缎，灵动飘逸的裙摆，让我觉得，做一个十二点前的公主，就已经很幸福了。
“好好表现，会有惊喜等着你！”肖云做着战前动员。
站在舞台上的我，享受着聚光灯的笼罩。星星点点的荧光棒点缀着台下的一片漆黑，安抚着我紧张的心。
我选唱的是邓丽君的《微风细雨》，一首曾经滋润了妈妈干涸了的心的歌曲。
“微风伴着细雨，像我伴着可爱的你，看着我看着你，看这世界多么美丽……”选这首歌，有出于我对妈妈的思念，也有迷信地想要得到妈妈的保佑。
结果就是，我获得了亚军，也拿到了3000块钱奖金。
“下面有请本次大赛的赞助商——全誉医疗的周总上台，为我们今天的获奖选手颁奖！”
在全场热烈的掌声中，一位身姿挺拔、器宇不凡的男人走上台来。
周誉时，是周誉时！
多年之后的第二面，居然是在这里见到。
敞开着的西装外套，散开第一颗扣子的白色衬衫，简单的着装倒显得他更加稳重、成熟。
他走到我的面前，我抬头看着他，内心渴望着他能想起我是谁，哪怕是只有个模糊的印象也好。
他突然间的莞尔一笑，让我的心脏漏跳了一拍。
他伸出手摸了摸我的头。这动作，是那么的熟悉。
“小姑娘，好久不见。”
14
我求着肖云说了周誉时这些年来的境况。
周誉时和肖冰是大学同学。两人在大学毕业后都选择了创业，肖冰成立了一家体育器材公司，周誉时成立了一家医疗器械公司。两人家境本就优渥，家里给他们的创业提供了很大的支持，所以公司发展地也非常快。
“他呀，什么都很顺，就是情路有些坎坷。”肖云卖起了关子。
原来前些年，周誉时的公司遇到了危机，甚至可以说是到了生死关头，周誉时的压力巨大。可就在紧要关头，和周誉时相恋多年的女友和他提出了分手。周誉时不忍女友跟着自己过苦日子，也就忍痛答应了分手。后来在多方的努力下，周誉时成功渡过难关，公司的经营也有了起色，这几年更是发展壮大，成了业内翘楚。
可周誉时自那以后，在情场上也只是兜兜转转，再没停靠过一个港湾。
“也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我。”我嘀咕着。
“你去年暑期实践活动需要经费，还是我找他给你拉的赞助呢！”
“什么？你是说那个‘寻访古格王国遗址’的活动经费是周誉时赞助的？”我被惊得回不过神来。
现在我知道了，他还在默默关心这我、支持着我。可我们之间只有一面之缘，还是在那样一个特殊的场景下。
他真是个心善的人。
从这以后，我会经常想起他，想起我们并不多的交集画面。
肖冰从外地出差回来，晚上叫了肖云和我出来聚聚。
吃饭的地方是一家坐落在半山上的私人会所。肖云带着我赶到时，包间里除了肖冰和未婚妻，还有周誉时。
“一晃小姑娘们都长这么大了。记得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还是个黄毛丫头。肖冰，你知道吗，前几天我还给小野颁奖了呢。”
周誉时在这里感叹时光匆匆，我却无比想让他忘了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场景。
“听小云说，我去年的暑期实践活动也是您赞助的，真是太谢谢您了，周总。”我红着脸说着感谢的话。
“什么周总不周总的，怪别扭的！你就和小云一样，叫哥就行。”肖冰一边调笑着，一边往未婚妻沈瑜碗中夹菜。
周誉时只是微笑着，不说话。
饭后出了会所，肖云提出去盘山公路上走走，消消食。本想着这么晚了，盘山公路上应该也不会有什么车辆，可架不住“天黑小鬼多”。正散着步的我们，遇上一群夜间飙车的摩托党。
飞驰的摩托在前方的转弯处闪现时，吓得我无处可逃。当我还傻愣在原地时，周誉时一把将我拉向了路边的草丛。重心不稳，就在我后仰倒地，以为自己脑袋要开瓢的瞬间，周誉时用胳膊托住了我的头。
夜里躺在床上的我，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脑海中一帧帧播放的都是周誉时摸我头的画面，和他受伤的胳膊肘。
最近想他的次数太多，已经影响到了我正常的作息。
可为了年少时的我出手相助，对我说着不要回味苦难的人，真的让人难以忘怀。俊朗的外表，少有的善解人意，怕不是我这艰难如西天取经的人生路上的男妖精吧！
15
我对周誉时的异常关注，引起了肖云的注意。
有一天我用肖云的电脑搜索着周誉时公司的简介以及周誉时本人的简介，事后被肖云看到了搜索记录。
坐在咖啡店角落里的肖云吃着蛋糕，等着我下班。我拖着地，肖云一脸贼兮兮的笑容，让我觉得有什么把柄背她拿捏。
下班时已经是晚上的十点多了。我骑着小电驴驮着肖云，悠哉地享受着晚风的惬意。
肖云突然挠了一下我腰间的痒痒肉，惊得我车把手都没扶稳。
“老实交代，是什么时候开始对周誉时起了‘歹心’？”
“你……看出来了？”我对肖云从不隐瞒。
晚上加班晚了，宿舍回不去，我都会来肖冰给我和肖云租的公寓住。洗完澡躺在床上，肖云开始给我分析局势。
“遇见周誉时后，我才知道什么叫云泥之别。”我悻悻地叹着气。
“什么云啊、泥啊的，我只知道自己的幸福自己做主。我可提醒你，周誉时身边的莺莺燕燕形形色色，环肥燕瘦一款不落，虽说周誉时目前仍是孑然一身，但保不齐什么时候就被拿下了。毕竟围着他转的女人，可不是什么小白兔。”
“小野，无论你喜欢谁，我希望你最喜欢你自己。”
可我这剃头担子一头热，表现得太明显怕是太唐突。
直到湖心花园的那场晚宴。
全誉医疗为了庆祝成功拿下了国家卫健委牵头的重大项目，在千云岛的湖心花园举办了一场晚宴。周誉时邀请肖冰参加，当然，少不了肖云和我这两个跟屁虫。
为此，肖云拉着我专门去做了造型、挑选了衣服。
我也习惯了在午夜十二点前，冒充优雅的公主。
可惜我最近感冒了，整个人有些蔫蔫的。
晚宴上都是觥筹交错的上层人物，肖云也被肖冰拉着去认识一些名流绅士。当肖云向我投来求救的目光时，我也只能耸耸肩。发送信号：爱莫能助。
我来到这里的目标就是：本能饿着肚子回去。我找了个盘子，拿了一些好看的甜点和水果，端着我馋了好久的白葡萄酒，悄悄走到室外，在花园的一个僻静处的小桌前坐下。
吃的全是甜食，心里却泛起层层酸意。周誉时作为晚宴的主人，气场全开，意气风发，闪耀地让我移不开眼。
让我移不开眼的，还有他身边美丽的女伴。窈窕动人，是个让人心旷神怡的女生。气质这东西，由内而外，一点都装不来。
“别光吃甜食，今晚的蜜汁烤鸡也很不错。”周誉时端了一盘子拆好的烤鸡，在我身边坐下。我却借着酒意，盯着周誉时，目不转睛。
“脸怎么红了，贪杯了？感冒了还敢喝酒。”周誉时看着我，像是在探究着什么。
“放心，没吃头孢。酒很香、夜很美。谢谢时哥和冰哥，带我来见见世面。”我自己都觉得，醉了。
“什么时哥，我还九弟呢。喜欢吃就多吃点，长点肉反倒可爱些。”周誉时将装着烤鸡的盘子向我又推近了些。
我低头笑着，乖乖吃起了肉。
“誉时，时刻的施总想见见你，我们过去吧。”周誉时的女伴轻拍了周誉时的肩膀。周誉时点点头，示意女伴先回大厅。
周誉时起身端走了我手边的酒，又端来一杯水，继而转身就要离开。
“周誉时，我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的那种。”我来不及再考虑，表白脱口而出。
他停住脚步，背对着我停留了片刻，沉声低语：“肖冰喝多了，我让司机送你们回去。”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我掏出手机就给周誉时发了条微信：明天下午六点，我们学校四餐厅，我请你吃大盘鸡。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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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从宿舍的床上醒来，看着发出去的微信邀约，我真觉得头顶天雷滚滚。表白被拒，还请人家吃鸡，这都是什么跟什么。
肖云觉得，这是想要将自己最喜欢的东西跟心爱的人分享的真实想法，真诚而纯粹。
我说，你真能编。
虽然我也觉得自己离谱，但我还真就认认真真去四餐厅点了一盘大盘鸡乖乖在那里坐着等他。
可想而知，等来了肖云，等不来他。
“周誉时这狗东西，今天上午就出国了。不来就不来嘛，好歹说一声。来，我们吃，可别浪费了这好东西。”肖云假装不在意地大快朵颐，我假装不在意地看着她吃。
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一到关键时刻，我就做些狗屁不通的事情。这下倒好，直接把人吓得躲出国了。
虽然很难过、很难堪，但从一开始就没报太大希望。
考试月的到来，解救了为情所困的我。我白天复习，晚上兼职，身体累了，心就没劲折腾了。
考完最后一门的那晚，我倒在了宿舍楼下的阶梯上。
暴发性心肌炎。
感冒未愈，加上劳累过度，心真的被折腾地差一点就不跳了。
被抢救的我全然不知抢救我的全过程。只是在清醒后，听着肖云的絮絮叨叨了解了个大概。若不是肖爸肖妈还有肖冰的出钱出力，我也就去和我妈团聚了。
老天拿走了些什么，又送来了些什么。
“老天爷就不能换个人折磨吗？”肖云削着苹果愤懑不平。
“住嘴，老天爷还是疼我的，这不放我回来了嘛。”
“你生病的事，我没告诉周誉时。”
“我这点事，哪值当特地告诉他。我最不想在他那里博同情。”
别矫情了，好好活着就是最好的事。
出院后不久，我申请参加了我院秦教授的课题，再次随课题团队入藏。
肖云从我身体状态的角度出发，非常不赞同我去西藏。我说，做我喜欢的事情，就算是给自己的心放个假了。
快到藏历新年了，我就带了几件厚棉衣和几本书轻装上阵。这次入藏，感觉心更静了。只是，与上次相比，出现了一点高原反应。
过了一个月，周誉时回了国。
落地的当晚，周誉时长便将肖冰约出来喝酒。肖云这个跟屁虫非得缠着哥哥带她去，肖冰只能答应。
“小云，我看你和黎野平时就跟连体婴似的，今天怎么一个人来了。”周誉时拿着酒杯不经意地问了一句。
“怎么，我们的大忙人周总，业务都拓展到海外了，还有空关心我们这些小人物的生活啊。”肖云阴阳怪气的劲上来了。
“嗐，小野去西藏了，说是做什么课题。这孩子也是，大病一场刚好些，就跑到那么远的地方去，吃也吃不惯，住也住不惯的。我说小云，你就应该赶着一起去，哥哥我出钱。”肖冰王嘴里塞着水果。
“大病一场？她怎么了？”周誉时重重放下酒杯。
肖冰将我差点死于心肌炎的事情告诉了周誉时。
17
收到周誉时的微信时，我刚从大昭寺出来。
他问我，在西藏身体还吃得消吗。
我竟有些想哭。
这样的问候，似乎不及痛痒，却又直击我心。想了想，我关上了微信。毕竟，“大盘鸡事件”的尴尬期还没过。
我对西藏的历史文化近乎痴迷。香巴拉，一个传说中神秘而幸福的国度。我无数次想过，如果死后的妈妈能进入香巴拉该有多好。
躺在床上想着想着，感觉胸口憋闷的感觉又阵阵袭来。随身带着的氧气瓶不知不觉中都用完了，我赶紧下楼来到酒店前台再买一些。
“请问，一位名叫黎野的女士住在几号房间，我是她的朋友。”刚走出电梯，就听到有人提到了我的名字。
“周誉时？”我不可置信地喊出了他的名字。
眼前的男人风尘仆仆，眼睛却一如既往地闪烁。
不好，现在不止是憋闷，还开始喘了起来。周誉时见状大步走向我，将我扶到了休息区坐在沙发上。前台的工作人员也拿来了氧气瓶让我猛吸了几口。
渐渐缓解的我看着周誉时，有些不知所措。
“心肌炎后入藏，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是怕死得不够快？”这是我第一次看见他疾言厉色样子。
我撇过头不看他，眼泪啪嗒啪嗒滴着。
“唉，你让我怎么办才好。”周誉时一把拉我入怀。
回到房间，心悸的感觉还在。其他的，周誉时什么也没说。我也还在猜测着他此行的真正目的。
一句话、一个拥抱，多少带点情意。可我还是不确定他的想法。
睡前，他站在我房间的门口，隔着门说让我明天跟他去一个地方。
他的邀请，我拒绝不了。
第二天天还没亮，他就开车带我去了定日县。出发前，他硬是给我套上了一件又大又长的黑色羽绒服，让我在车上都有些动弹不得。车在路上颠簸着，我有满肚子的疑问却不敢问出口。
我们来到了一个坐落在山脚下的村庄。他将车停在了村口，我们步行进村。
我笨拙地跟在他的身后，像个摇摇晃晃的小企鹅。他突然转身停下，我疑惑地看着他。
他面色松快了些，抓住我的胳膊，将我缩在衣袖中手拉出来，把自己手上的手套脱下给我戴上。
他牵着我来到一家农户门口，一双男孩女孩惊喜地扑向了周誉时的怀抱。
“阿爸阿爸，你怎么来了？”
阿爸？这是他的孩子？
只见其中的一个小男孩跑进屋子喊道：“阿爸阿爸，阿爸来了！”
一个身材魁梧。长着络腮胡子的年轻男人从屋子里跑了出来。
“阿时，你怎么来了？快快快，快进屋！”男人招呼我们进了屋。
家中还有位老爷爷，拉着周誉时说了好多话。我在一旁吃着糌粑，喝着青稞酒，静静地等待着。
等他给我说故事。
一家子用藏历新年期间最丰盛的食物招待了我们。
饭后，我走出屋子，在院子里找了个木桩凳坐了下来。没有城市的灯光污染，这里的星空像被洗过。
“有没有吃饱？”周誉时给我搭上了外套。
“嗯，现在可以给我说说睡前故事了？”
年轻男人是那两个孩子的父亲，老人是孩子们的爷爷。
多年前，周誉时和几个登山爱好者一起去登珠峰，上山没多久就遇上了大暴雪，差点就葬身在登山路上。是这个年轻男人救了周誉时，并将他带回家中，周誉时才活下来。
那时，正逢男人的父亲被诊断出得了胃癌。是周誉时及时联系朋友并出钱出力，将老爷爷接到了自己所在的城市，找了省级医院的专家给爷爷做了手术。万幸，爷爷得的是早期胃癌，预后不错。
爷爷说，是神的指引，才成就了他们相互的善举。
自那以后，周誉时总给他们捎去钱物，更是对两个孩子关怀备至。爷爷便做主，让两个孩子认了周誉时作干爹。这里也成了周誉时的第二个家。
“好人会有好报的，很多年前我就知道。”我接过周誉时手中的酥油花啃了起来。
“小野，我一直认为，堂堂男儿光明磊落，应是无所畏惧。可是，现在我害怕了。”
“怕我？”所以我刚一表白，你就躲去了国外？
“对。”他居然笑了起来。
“我怕你会后悔。我们差了十岁，十年的光阴足以让你历尽千帆。我怕你回头看我时，我早已没了颜色。”
“你见过我最糟糕的样子，知晓我最不堪的过往。在你面前，我是自卑的，甚至是有些难以自处。可我还是愿意将一腔热情付诸于你，因为，我把你当成了一束光，一束照进我心里那间黑屋子的光。”
“我才后悔，后悔没能早点遇见你。”我抓着没啃完的酥油花递到了周誉时嘴边。他一口接下，吃得津津有味。
我靠在了他的肩头，他刮了刮我的鼻子。
“小东西，喝了酒总是更惹人喜欢了。”
“周誉时，我唱歌给你听吧。”
周誉时拢了拢我身上的外套，温柔地回应：好。
“穿过旷野的风 你慢些走 我用沉默告诉你 我醉了酒……”
我俩依偎着，孩子们躲在门后偷笑着。
“好了，我困了，回屋睡吧。”我起身前，偷偷在周誉时的嘴角啄了一口。
周誉时迅速将我拉回身旁，搂住我的腰，盯着我的唇深吻了下去。
就在我感觉又要缺氧的时候，他松开了我，摸了摸我的头。
好好睡，明天，我带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