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鸡蛋面,税语只吃了不到三分之一,就放下了筷子。她捂住咕噜咕噜,仿佛溶液沸腾一样响个不停的肚子,秀眉微蹙,面露尴尬。
这么大的阵仗,莫不是要窜稀了?
江归渝往她碗里放了一个鸡蛋,“怎么不吃了,不好吃吗?”
税语咬着下唇,“不是,就是……嗯……”
这特么也太难以启齿了吧,老天爷,你搞我啊。
暖黄色的灯光洒在她白皙的脖颈,像是镀上了一层金粉。
“怎么了?”目光下移,江归渝看了眼她的手,“肚子不舒服?”
“嗯。”税语瘪着嘴,可怜巴巴地应了一声。
江归渝放下筷子,扳着她的下巴,将已经被咬得发白的嘴唇解救出来。而后移开她的手,换上自己温热的大手,在她肚子上打着圈,轻轻帮她按揉。
“好一点儿没有?”
税语:“……”
大哥,你这是帮我加速啊。
肚子翻腾得更加汹涌,汹涌到税语有种即将当场释放的错觉。她拿开他的手,匆匆忙忙奔向厕所,急得跟后面有鬼在追似的。
场面突然尴尬起来,江归渝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大手,俊脸难得露出迷茫和错愕,他刚刚是不是做错事了?
好一会儿后,税语才磨磨蹭蹭地从厕所里出来。
方才上厕所的声音好像有点儿大,当时她只想快点释放出来,也没在意。可现在肚子轻松了,脑袋清醒了,税语越想越不好意思,越想脸蛋就越烫。
饭厅和厕所离得也不远,江归渝该不会听见了吧?
妈妈呀,丢死人了。
一世英名,毁于厕所。
税语苦着张脸,欲哭无泪。
“站在那儿干什么,过来。”江归渝面色淡然,看起来跟她去厕所前没什么差别。
税语心中抱着一丝侥幸,看样子,他应该没听见吧,不然哪能这么平静。她挽起垂落在面颊的碎发,别在耳后,整理好心情,走到他旁边坐下。
江归渝的面碗已经空了,税语心中仅剩的一点忐忑顷刻间烟消云散。但下一秒,江归渝的一句话就把她打回了原型。
“拉得那么厉害,肚子还难不难受,要不要下去买点药。”
“……”
周围突然安静了,针落可闻。
江归渝:我又说错了???
税语的脸蛋立马爆红,好不容易做好的心理建设瞬间崩塌。我特么谢谢你全家啊,你能不说话吗?我不会拿你当哑巴的。
看着税语不善的脸色,江归渝明白自己约摸真的说错了。他绞尽脑汁地找补,虽然他并不知道自己哪儿说错了。
“橱柜里应该有健胃消食片,要吃吗?”
吃你个大头鬼啊吃,你是生怕我不知道自己吃多了吗。
税语干脆破罐子破摔,撕下最后一层遮羞布,漆黑的眼眸直视着他,颇有破釜沉舟那味儿,“你听见了?”
江归渝怔了怔,电光石火间,他猛地觉出些意思来。
他垂眸看了税语一眼,扇子般的羽睫轻轻颤动着,在眼睑下投下一片阴影。杏眼清亮,带着强行伪装出来的强势,原来丫头是害羞了。
这时候能说真话,能逗吗?答案是当然不能,否则就等着做单身狗吧。
江归渝摇头,面上无辜,“没有,听见什么?”
税语松了口气,但还是有些不相信,“真的?”
“嗯。”
“那你怎么知道……知道我……厉害。”说到后面,税语的声音小了点,耳垂红得快要滴血。
江归渝呷了一口白水,“你进去的时间太长了。”
砰砰直跳的心慢慢缓下来,税语低声嘟囔道,“那还不是因为你做的太好吃了,我才不小心吃多了。”
“嗯,怪我”,江归渝放下杯子,“肚子还胀不胀?”
“不胀了。”
“还要吃面吗?”
“不吃了。”嘴巴发干,税语拿过他的杯子,抿了一口。
江归渝看了眼,也没提醒她拿错杯子了,反正亲都亲了,也不差这点儿。
——
收拾碗筷自然是江归渝的工作,考虑到税语身体不舒服,江归渝连擦桌子也一块儿包揽了,而税语则被他赶到客厅去休息了。
税语帮着把碗筷送到厨房里,就大喇喇地靠在沙发上看起了电影。
这次她没再选恐怖片,她选的是经典爱情电影——《泰坦尼克号》。
收拾好厨房,江归渝洗了几个苹果,削皮切块,规规矩矩摆了一盘。随后,他洗干净手上的汁水,关掉灯,端着盘子走了出来。
看见大屏幕上的电影,江归渝愣了一下,忽地想起四年前的那个晚上。
进入魔鬼高三的前一晚,班里放了《泰坦尼克号》,他其实已经记不得电影内容了,他只记得,
燥热的夜,悸动的心,暗中流淌的暧昧情愫,头顶吱呀旋转的风扇和坐在他旁边的税语……
彼时他们风华正茂,书生意气,未来可期。
江归渝拐了方向,在税语旁边坐下,如四年前她对他说的那样道,“呐,苹果。”
唯一的不同是那时的棒棒糖换成了苹果,说的人由税语变成了江归渝。
屋里的暖气热烘烘的,税语犯懒不想动,她张了张嘴,“啊~”
求投喂意思很明显。
江归渝捻了一块小的放到她嘴里。
“好吃吗?”
税语慢慢嚼着,苹果汁水饱满,味道甘甜,又脆又嫩。
“好吃。”
江归渝又捻了一块,税语摆手拒绝,“不吃了,哈~”她打了个长长的哈欠,上下眼皮开始打架,人也没了精神。
“困了?”
“嗯。”
江归渝抬眸昵了眼墙上的挂钟,快到九点了,她该回家了。
其实中午税语就该回去了,但江归渝舍不得,而税语估计也想多待会儿,于是两人都装作没想起这茬,谁都没提。
可现在,她必须回去了。
“税税。”江归渝单手握住她的肩膀轻轻摇晃。
“干嘛?”税语不满地推开他的手,她现在困得要死,谁打扰她睡觉她就揍谁。
“你该回家了,起来,我送你回去。”
“诶,回什么家,这里就是我的家。”说着,税语直接朝着另外一边倒下去,以一个略微扭曲的姿势躺着。
她耍无赖的样儿惹得江归渝轻笑一声,这么躺着也不嫌难受。
江归渝去房间里拿出一件长款羽绒服,给她穿上。当然,这穿的过程并不是那么顺利,好几次,江归渝都险些被税语踢到沙发下去。
经过这么一折腾,税语就是再困也清醒了。她抓了一把乱发,瞪着江归渝哼了两声,开始找茬。
“这衣服一看就是男生的,我不穿,好丑。”
在这些非原则问题的小事情上,江归渝从来都惯着她,“我去女装店买的,包括你的睡衣和鞋。”
“哦”,税语转了转眼珠,“衣服小了,穿着好挤,我不想穿。”
“我买的最大码。”
税语:“……”
我还能说什么?说出去不就等于承认自己胖吗,胖得连最大码都穿不下。士可杀不可辱,税语识相地闭了嘴。
“好了,对不起。”
江归渝歉意地摸摸她的脑袋,弯身抽出茶几下的木梳,左手握着她的发尾,右手拿着木梳,慢慢从头顶梳到发尾。她的头发在灯下泛着光泽,虽然有些乱,但却意外地顺滑,一梳到底,连个结都没有。
美丽少女安静坐着,唇角翘起不甚明显的幅度。俊朗男人,手握木梳垂眸看她,关不住的柔情快要从眼里溢出来。
一静一动,竟意外的相得益彰,静谧美好得像幅油画。
江归渝的动作非常轻柔,像给猫儿顺毛似的,就是不知道这只猫肯不肯接受他的示好。
梳好头发,江归渝在税语面前半蹲下,双手将她的柔荑拢住。
“还生我的气?”
“不是”,她的语气很是低落,“我只是不想回去。”
“乖,昨晚你就没有回去,今天必须得回去了。”
“我知道,可我就是不想回去。”
江归渝沉默了一会儿,“你后天不是要回学校上课吗,到时候我来找你。”
“真的?”杏眸亮起来,税语抓着他的手,“你不许骗我。”
“不骗你。”
“那咱拉个勾。”
江归渝笑了出来,“好。”
税语伸出小拇指勾住江归渝的小拇指,嘴里念念有词,“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盖章。”
两人大拇指相碰,仪式结束。
江归渝捻了捻指尖,心中好笑不已,搞得还挺正式。
上一次拉勾已经是幼儿园的时候了,看来谈恋爱真的会让人越来越幼稚,但转念一想,或许因为他俩活在爱中,彼此相爱,才能这么有童心。
——
出了酒店大门,税语被夜风吹得一个哆嗦,外面已经没有下雪了,但还是冷得很,呼哧呼哧的寒风直往人骨头缝儿里钻。
江归渝拦了一辆出租车,跟她一起坐了进去。
面对税语不解的眼神,江归渝解释道,“送你回去,我再回来。”
税语朝他笑,紧了紧衣服口袋里跟他十指交握的手,“好。”
到家的时候,小税严和毛白白已经睡了。不久前,小税严突然跟毛白白打成了一团,一人一猫天天形影不离,就连睡觉也要在一个房间里。
税廷云和孟楠正在客厅里吃夜宵。
“我回来了。”
闻言,税廷云抬头看了一眼,目光触到她身上的衣服时,不动声色的皱了皱眉头。
“小语回来了。”孟楠招呼了一声,“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
税语朝着楼梯走去,“谢谢楠姨,我不饿,先上去睡觉了。”
“哦好,对了,赵离怎么样了?”
“赵离?”税语即将踏上楼梯的脚停住。
“是啊。”孟楠擦擦嘴巴,“昨晚你不是出去了吗,小川说赵离那边突然出了事,要你过去。”
税语立马反应过来,她原先还在疑惑,手机里怎么一个消息都没有,敢情是裴仁川给她打了圆场。
“不是什么大事,都处理好了。”税语面色平静得很,脸不红心不跳气不喘,仿佛真有这么回事儿似的。
“那就好。”
“我先上去了。”
回了房间,税语先给江归渝发了消息。
税语:【到家啦,你到哪儿了?】
看到左上角显示的对方正在输入,税语心里喜滋滋的,他肯定是一直看着手机等自己呢。
阿渝:【快到酒店了。】
税语:【诶,我爸助理给他们说我去赵离那儿了,早知道我就该明天回来的。】
阿渝:【摸摸。jpg】
税语:【我先去洗澡,晚点找你。】
阿渝:【嗯。】
退出跟江归渝的聊天界面,税语犹豫了一下,给裴仁川发了个消息。
税语:【昨天谢谢你了。】
裴仁川回复得很快,几乎是秒回,【没事。】
税语没再回复,她放下手机,找出睡衣,边哼着歌边踱步进了洗手间,舒舒服服地洗了个热水澡。
再出来时,江归渝的消息已经过来了,是十分钟之前的。
阿渝:【到了。】
税语躺到床上,拨通他的电话。
“嘟嘟”的等待接听声传来,税语的心脏蓦地扑通扑通跳起来。
“喂。”
“在干嘛?”
“准备睡觉了。”
他的话音刚落,房门打开的声音就透过手机传来,接着是被子翻动的声音,悉悉索索的。
江归渝倚靠在床头,“怎么想着打电话了?”
税语翻了个身,蒙住脑袋,“不知道,就是想给你打电话。”
江归渝轻笑了声,胸腔微微震动。
混合着电流的嗓音,比平时多了分不同的性感。
不知道是不是空调的温度太高了,税语的脸蛋热。烫起来。
不知不觉中,两个人聊了很多,从过去到现在,他们共同经历的时光。
“我第一次见谢和的时候,还以为他是我的情敌呢。”
“啊?我怎么不知道?为啥啊,我跟谢和看起来就不搭的好伐?”
“当时我们俩还不熟嘛,你俩不是从小就认识么,青梅竹马的。以前,我听谢和讲你小时候的事情,我就觉得挺遗憾的,跟你认识得太晚了。”
税语顿了顿,心口酸酸涩涩的,“不晚,我们还有几十年。”
“小语,还没睡呢?”敲门声伴随孟楠的询问响起。
税语手一抖,按到了挂断键,房间内黑漆漆的,她紧张地看了眼房门。
久久没有得到回应的孟楠,狐疑地走开了,“明明听到说话声的。”
税语吐出几口热气,莫名的,她有种自己在背着家长偷偷早恋的错觉,不得不说,还挺刺激的。
屏幕亮起来,是江归渝的消息,【晚安。】
税语:【晚安,后天见。】
关了大灯,江归渝只留下一盏昏暗的床头灯。空调运转着,热风呼呼而出,枕边的几根长发被吹得扬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