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晓的高热来得快、去得也快,休息了一天便不再难受。但是梁赋程仍然坚持不让她下楼,这两天接送谨错都是他一个人。
周末很快到来,时逢梁赋程的母校Q大百年校庆,学校里盛况非凡。
作为两院院士顾庆安的关门弟子,梁赋程是整个化学化工学院的青年代表,晓晓陪同他一起来Q大参加校庆。
这不是她第一次来Q大,只不过上次来时太过于“兵荒马乱”,并没有好好在学校里参观。
梁赋程走在她旁边,依次介绍着,兴致高涨。
“这栋是田家炳教育书院,属于我们学校教育学院。”
“啊!我们学校也有田家炳!”
“是啊,这些企业家为我们国家教育做出了很多贡献。”
“不光企业家,还有古天乐!”晓晓眼中有小星星。
梁赋程侧头看晓晓,忍俊不禁,“你呀,一天到晚脑袋里想的都是帅哥。”
“当然了!古天乐又帅、又善良、演技也好……”
“主要还是帅,对吧。”梁赋程逗她。
“对!”晓晓下意识地答道,才发现自己太花痴了,于是改口道,“不是,主要是善良!”
梁赋程看着她白皙的一张脸,略微带着天真和少女感。
按照她的经历来说,用“千帆过尽”四个字形容毫不为过,可是她却做到了隐忍住所有的痛苦和艰难,用这种不谙世事的笑容面对接下难走的路。
她总是看起来柔弱,其实又坚强又倔强。
他见过她最最无助的样子,就是在Q大医学院,她毫无知觉地躺在病床上,暗红色的血浆输入身体,过个筛子一般地又流出来,他真的以为她要死了,可是她却坚强地活了下来。
所有的爱,就是在这一刻开始,他发现他真的没法做到利用她。
四年弹指一挥间,他接近她是另有目的,他决定离开她,却是因为真的爱上了她。
“好了,这就是我上学时候的实验楼。”梁赋程指着身后高大的建筑。
“逸夫实验楼?”
“对,邵逸夫捐赠的。”
楼内大堂里显眼的中心位置放置着邵逸夫的铜像,晓晓走过去,看这个慈眉善目的老头。
“梁师兄!”一个年轻的男声向着两个人方向喊道。
两个人回头,只见一个抱着书的青年人走过来,“梁师兄,真的是你!常副院长就说今天你会来,让我赶快回来等你。”
梁赋程笑着点点头,介绍道,“晓晓,这位是我博士阶段的师弟张远……”
名叫张远的青年人不好意思地笑了,“说是师弟,其实梁师兄算我半个导师,我的研究生论文都是师兄给我提供的数据……”
谈话间常副院长已经回来,一见到梁赋程紧忙加快步伐,张开双臂做出拥抱的状态。
“师弟!”
晓晓看向常副院长,只见他四十多岁的中年人模样,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的圆边眼镜,举手投足都是高级知识分子的样式。
梁赋程的师兄竟然能做Q大的副院长,可见梁赋程的学术水平之高。
“师兄已经是副院长了?”
“是啊,去年顾老点名,学校里就卖了顾老一个面子,话说我能当副院长,还是因为你不愿留校,我升职那天,顾老还和我说他更中意你……”
梁赋程摆摆手,“我不行,顾老是因为我年纪小一些,所以更宽容……”
常副院长刚想回复他什么,却瞥见他身边的晓晓。
“师弟,这位是……”
方才晓晓一直在旁边静静听着,此刻他提到了自己,紧忙回复,可话还未说出口,便听见身边梁赋程答道——
“我妹妹。”
晓晓惊讶回头看他,他为什么要说自己是妹妹?
“以前没带到学校过,这是我妹妹。”他再次解释。
“妹妹?结婚了么?”
“还没呢。”梁赋程再次抢先答道。
“张远是我一助,你看他……”
哎,看来乱扯鸳鸯谱,给人介绍对象是中年人的通病,无论男女。
“师兄,我妹妹有男朋友。”
晓晓一句话都插不进去,惊讶地看着梁赋程扯谎。
他为什么要这么说?
常副院长尴尬地笑笑,“看来是我说错话了,对了,给你你以前实验室的钥匙。”
梁赋程接过钥匙,回复道,“晚上院里院里聚会,你等我一下,我和你一起走,吃完饭我们一起去顾老家拜访。”
晓晓随着梁赋程进了电梯,满腹的疑惑忍不住开口问。
“赋程,你为什么说我是你妹妹?”
他没有回答她的疑惑,只是看着她的背影,目光带着压抑的贪恋,能和她待在一起的每一秒都在减少,他真想能这样一直看着她。
“我一会儿给你做个实验。”
晓晓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她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只能跟着他来到他曾经的实验室。
推开门,屋内依旧如他毕业时那般干净整洁。
如果时光能退回到四年前他毕业时,他一定不会贪念大起、不会试图接近晓晓,现在陷得这样深,只能说自己咎由自取。
化学科班出身的学生大抵都有物归原处的习惯,所以试验药剂非常好找。
梁赋程指了指试验台旁边的椅子,“你先坐一会,我准备一下。”
晓晓隐约觉得事情不对劲,却无从问起,只能坐在椅子上看他。
他从架子上拿出烧杯,倒了一杯蒸馏水,然后在其中融化了一片维生素C。
继而从柜子里拿出碘伏溶液,棕褐色的碘伏溶液,经滴管滴入维C溶液,瞬间就恢复蒸馏水的无色透明,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
他垂头继续滴入,问到,“晓晓,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晓晓愣了愣,努力回想着高中学过还记得的化学知识,试探地答道:“是氧化还原反应吗?”
梁赋程笑着点点头,继续说,“碘伏滴入维C,以为他的深棕色可以改变维C溶液,但是你看它,还是没有任何改变。”
深棕色的碘伏。
无色的维C。
溶液没有改变。
他是说……是说他的“深棕”,依旧改变不了她的“无色”,是吗?
他做出了努力,用了爱,而她依旧不爱他。
他是要放弃她了?
晓晓登时慌了,语无伦次地辩解,“不不,不是的,赋程,水位升高了不是吗?维C被氧化没了,就会有颜色的!”
梁赋程没有抬头,静静地滴入最后一滴碘伏,对着仍未变色的烧杯,自顾自地说道——
“可是,碘伏已经没有了。”
……
可是,碘伏已经没有了。
可是,他的爱已经没有了。
一刹那鼻子酸痛,眼泪毫无征兆地落下来。
对啊,他做的有什么错!
任何一个人的爱都是有限度的,哪里会有毫无保留、永远默默付出的男二号,大家都是人,是人都会累,她有什么权利要求他一直待在她身边。
是她自私,是她只知道索取,从不知道付出!
“赋程,对不起,我……”
晓晓声音瞬间哽咽无比,每一个字都能溢出刻骨的痛。
全世界她最亏欠的就是他,他救了她的命,他等着她接受自己,可她,一直让他遥遥无期地等。
梁赋程低头看她哭得不能自已,眼眶同样红了,她觉得亏欠他,她却不知道,真正亏欠的人是他。
他默默地想,还是不要告诉她实情,就当他最后自私一次,希望能在她心中永远留下最好的印象。
他坐在她对面,伸出手,像兄长一样地摸着晓晓的发。
“晓晓,你没有对不起我,感情的事情只有你情我愿,你没有逼我。”
“不是的……”
晓晓心中的悲伤难以名状,甚至更甚于面对陆邵阳。她与陆邵阳是相互亏欠,可以说谁也不欠谁,可是梁赋程,她是真的内疚。
“赋程,我一直索取,是我不对,我……”
“你没有,”梁赋程的声音温和,“每一次我加班回来,你都撑着困意在客厅等我;每一次我公司组织聚餐,你怕我喝醉,都备好醒酒茶;我的衬衫你替我熨烫好摆在衣架,如何搭配都写得清清楚楚。”
“可我没尽到妻子的义务……”她依旧哭着。
他从来没有碰过她。
梁赋程平静温暖地回答道,“晓晓,爱是性的前提,但性不是爱的必然结果。”
他总是这样逻辑清晰,总是能将一切事情用科学的理论合理地解释清楚,可为什么没人告诉他,如何才能让晓晓爱上他。
或许,她爱上陆邵阳以后,就再也无法接受任何一个人。
“陆邵阳对你是真心的,就算为了谨错,你试着接受他吧。”
“不是,”晓晓哭着摇头,“他周围有很多女人,他不缺我一个,他给我花钱是因为他不差钱……”
“他没有,他有他的苦衷。”
“不是,赋程,我跟着他就像……就像情妇一样……”她想起六年前他曾做过的事情。
“情妇?”
他被她的话逗得笑了,她的思维有时候真像小孩子,明明陆邵阳没有结婚,她却给自己扣上了一个情妇的帽子。
“自小在商场耳濡目染,三十岁身价百亿,哪个不是人精?你去问问那些真正的情妇,她们的金主愿意和她结婚吗?”
“……”
“生活不是小说,一个月给你几百万的零花钱,动不动就是几大财团、商业帝国,那些都是骗人的。”
“不是……”
“晓晓,陆邵阳用了真心,他只是不太会表达而已,你没有做他的情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