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晓的高热在几天之后痊愈，但脚踝在消肿后仍然不能承受太多力量。陆邵阳将公司的事情部分授权给李晞处理，只有少量需要核心拍板定论的问题才亲自上手，于是余下来的时间就花在了医院和家里。
晓晓孕期缺钙，陆邵阳闲时会扶着她在山上晒太阳。以前南山只有他一个人，所以布局很清冷，除了一栋别墅和满山的树以外再没别的设施，想到9个月后降生的小宝宝，陆邵阳对改造南山动了心思。
一天下午，他像往常一样扶晓晓散步，与她说了这个构思。
“我想在南坡建个游泳池，后面建个小型游乐园，给宝宝玩。当初我爸买这座山的时候，建筑师说地下有温泉水，以前一直没挖过泉眼，今年我准备挖泉眼把水引上来。”
晓晓不理他，站在他身边，随着他的目光看山上。
银杏落叶之后，黄灿灿的银杏果也随着落到地上，往年都有专人将落叶和果子扫起来，今年陆邵阳将人调走之后，南山的人手不够，自然清扫也不是很及时，满地都是零零碎碎的落叶和黄灿灿的果子。
成熟的银杏果皱皱巴巴的，看起来很像梅子蜜饯，晓晓拾起一个，仗着好奇心掰开闻闻，咦？是臭的。
这么好看的果子，是臭的？晓晓不死心，难道这果子像榴莲一样，闻着臭吃着甜？
晓晓伸出舌尖，舔了一口。
“呸呸呸。”晓晓皱着眉头，真是难吃死了，陆邵阳在山上种这个做什么，果子也不能吃。
陆邵阳闻声看她，又好气又好笑，一边把水递给她，一边说，“银杏不是这么吃的。”
晓晓漱完口，“你在山上种这个做什么？”
“我父亲种的。”
“哦……对了，叔叔的病好一些了吗？”
“还是老样子，”他将话题岔开，“如果是你，你会在山上种什么？”
陆邵阳只是随口一问，目的仅在于不想聊父亲病重这样沉重的话题，没想到晓晓倒是认真思考了。
“我会在山上种苹果树，梨树，再种一些甘蔗，一到秋天，我就坐在苹果树底下吃苹果……”
陆邵阳看她一脸满足的样子，笑道，“以前在剑桥上学的时候，我和老傅曾经聊过，如何辨别剑桥郡的别墅主人是中国人还是英国人。”
“嗯？”
“后来我们总结，如果别墅主人是英国人，那么院子里只种草坪，如果是中国人，那么那院子就热闹了，地上成排的白菜，上面架着西红柿的架子，就连墙上还得爬上一院子的丝瓜……”
“你嘲笑我。”
“没有，”陆邵阳笑着摆手，“你这是标准的马克思主义中的‘自给自足的小农经济’，意识超前，很不错。”
明明就是在嘲笑我小家子气，晓晓不理他，她蹲下身捡起路边的叶子，叶子的梗坚韧，她想起儿时没有玩具，秋天满地的叶子，就成了院子里的小伙伴最好的玩具，想到这里，晓晓情不自禁地露出浅笑。
陆邵阳揉揉她的头，“你笑什么呢？”
“你也捡一片叶子，我们比赛。”
“比赛？叶子怎么比赛，比大小？”
晓晓抬头看陆邵阳一脸茫然的样子，才想起来这个男人是没有童年的，她解释道，“用叶子的梗，我们这样相互交叠，勒在一起，谁的叶梗断了谁就输了。”
他挑眉，“这有什么好玩的……”
陆邵阳嘴上说着不好玩，身体倒是很诚实，听话地蹲下身找叶子，不大一会儿，他就找了一片叶梗很粗的叶子。
“我用这片，”陆邵阳扬了扬他的叶子，又看看晓晓手里的叶子，她的叶子看起来离枝很久了，叶梗变得细瘦干瘪，本着不欺负小孩子的原则，陆邵阳还是提醒道，“你不要换一张叶子吗，你这个看起来太细了。”
晓晓摇摇头，“这个对付你的叶子足够了。”
两双手交叠一勒，陆邵阳的叶梗顿时断掉。
“诶？我这叶梗看起来这么粗，竟然这么不受力。”
“再给你一次机会。”
陆邵阳又试了一次，还是自己的叶梗断掉。大体是聪明人对游戏的理解能力都比较强，陆邵阳第二次就找到了规律。
叶梗的坚韧不看粗细，而看筋络的多少，叶子表面筋络越丰富，叶梗的筋络就越多，叶子离枝久，水分散去，更加韧性。
“再来。”
陆邵阳从地上找到一片叶子，晓晓也换了一片叶子，两双手重新交叠。
这次棋逢对手，两个叶梗相互较量，谁也不断。见两个人实在僵持不下，陆邵阳一挑眉，他的那根叶梗再次断裂。
“我又输了。”陆邵阳佯装失望地说。
一开始她轻松胜利没有什么成就感，但现在艰难的胜利让她成就感大起，心情好了些许，她不禁牵起嘴角，“再玩儿一次。”
“好。”他宠溺地笑了，再次捡起一片叶。
两个人再次勾手较量，晓晓力气小，两只胳膊用力往回拉也拉不动他分毫，他不松手，一脸志在必得的惬意笑容。
晓晓看着他的笑，低头一扫他方才扔掉的断叶梗，突然失去了玩的乐趣，直接松了手扔掉手中的叶梗就往前走。
陆邵阳没料到她突然松手，猝然失去反向的力量，向后趔趄一步，才重新找到平衡。
他追上几步，“晓晓，你怎么了？”
“不玩了。”
“好，不玩就不玩，你想做什么都好……”
他似乎完全不在意她的态度，她压在心里的难受和痛苦，就像一拳打在棉花上，白白难受了自己，可对方没有任何回应。
她前段时间故意惹怒他，故意气他，他毫不在意，就像没事人一样，该怎么对她就怎么对她。她昨天深夜路过书房，在书房角落看到红色闪灯，那不是监控器还能是什么？
以前他书房从来没有监控器，现在他装上了监控器，是防着谁？可他呢，明明知道她动了他的电脑，凭什么不质问她？
他一点都不怕她盗密吗？还是他根本就不在乎她的反抗。
他的城府太深。
他站在食物链的最顶端，看起来好像做的每件事情都有人阻挠，却每件事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他收购公司、他扩张战略，他并购集团，他把一切拿捏的恰到好处，包括她。
在他心里，她的所有行为是否就是一场笑话——任你筋斗云翻得再高，又怎能逃脱我的五指山。
就像玩这个小小的游戏，她自以为胜利，结果呢？
那断掉的叶梗根本就不是她赢了，是陆邵阳自己掐断的。
他处处让着她，他想赢就赢，想输就输，只有她每次都自以为是地庆幸自己胜利了。
晓晓觉得自己就像个提线木偶，她不该爱他，她应该恨他的，可是呢。在自己明白过来他对谨错的感情之后，她便不再排斥肚子里的小宝宝。
都说敬往事一杯酒，再爱都不回头，可是每次他放低姿态勾勾手，她便再一次跟他走。
他辜负了自己那么多次，她就应该像四年前离开他一样决绝，将资料交给王斯退，然后消失的无形无踪。她知道王斯退不是好人，那有怎么样呢，陆邵阳不是也说了吗，他的圈子里，没有一个人是好人。他陆邵阳也不是什么好人啊。
她盗取了资料，他却揣着明白装糊涂，不仅没有指责她半分，还耐下心来哄她。这资料盗了又有什么用？她还是下不了手害他。他还不是拿准了她爱他，两方交战所有的主动权都在他手里，她算什么？
童辉在马上就要移送监狱了，她却在这里安安静静地享受一切，想到这里，那种羞耻感席卷而来。
晓晓站住脚，转身看他，“你为什么不松手？”
陆邵阳不明所以，“呃，这个游戏不就是……”
“松手然后告诉我，程施晓你不要再玩了，你输了，你赢不过我的，你万事都在我的掌控之中，你什么都赢不过我，不就好了？”
她扭头继续往前走，受了伤的脚踝撑不住这么快速的步伐，但是她不想示弱。
“晓晓。”他跟在她后面唤她，见她走得急，他赶紧拉住她，“不要再走了。”
她低头看地面，他看着她，僵持几秒钟后，他叹气，从地上捡起一片叶子。
“我不让你，再来一次。”
两双手再一次重叠，技巧匹敌，但男人的力气远大于女人，晓晓被拉得将要失去重心，陆邵阳见她执拗，赶紧松手稳稳扶住她。
“我赢了，但这样有意思吗？”
“起码我输得心服口服。”
“但我不想你输，我不想你知道那么多。”
“……”
“晓晓，我不是不能松手告诉你你输了，是你不知道我们之间对赢的概念不一样。你希望赢了我们之间的对抗，而我希望你开心。”
“陆邵阳，你别把自己说的这么伟大，我开不开心，你难道不清楚？”
晓晓以为他会生气，可从前会冲她发脾气的他，似乎自从她回来之后就再也不见了，他低头看她，“……是我不对。”
“……”
他蹲下身，“你不能再走路了，我背你回去。”
她撇头。
他等了几秒也不见她上来，于是重新站起身揽她入怀，无奈叹息，“这么倔强，怎么可以啊。”
她推开他，“陆邵阳，我不会原谅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