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邵阳关上房门，晓晓消失在门后。他看着那道熟悉的门，怔了好一会儿。
他低头弯起袖子，她整齐的小牙印还在，揉揉脖子，她咬出的青紫印记还有点疼——她回来了。
不再是幻觉，不是夜晚时分的梦境，天亮了她还在。
她还在。
她没有丢弃他。
真好。
虽然他们之间还有好多好多秘密没有相互坦白，但是只要她在，他总有机会互诉心意。
静安小区离博翔的总部大楼离得非常近，只隔了一个街区，走路十分钟也就到了。当初他下套诓她租这套房子，也就是这个原因——方便他随时看她。
陆邵阳扶正领带结，带上金边眼镜，走下楼时又是一副业界精英的样子。
他踏入博翔大楼，所到之处，大堂工作人员鞠躬致礼，前台替他按好电梯，躬身送他进入。
“告诉总裁办，今天我四点半离开公司，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好的陆董事长。”
前台小姐点头应答，心中却有点诧异，今天董事长晚来早走，不合常理呀。
电梯到达管理层人员所在的楼层，电梯门打开，正看着李晞从办公室出来。
“陆总三季报销售额预估数出来了，目前业绩依旧稳中向好。”
陆邵阳点头，解开风衣扣子，“李晞你说，公司若是海外扩张，资金链能撑住吗？”
李晞想了想，“具体战略，当然需要财务和生产共同出报告，但是……我觉得能。”
陆邵阳推开办公室的门，秘书起身鞠躬，接过他的风衣，挂在衣架上。
“嗯，我也觉得能。今天会议，讨论一下这个问题吧。总跟启东和中盛争业绩，格局太小了，国内市场终会饱和，进军国外市场看看吧。”
李晞点点头。
“对了，中盛和启东还是没争出一个结论？”
李晞面露不屑，“没有，每个季度必定开一场会，每次会议必定以双方撕逼为结束，这事儿，也就等高家有人放出来才能解决……”
李晞抬头一瞬，不偏不巧看见了陆邵阳脖子上的牙印。
他怔了怔，揉揉眼睛再看，真是牙印！他不敢相信自己眼睛。
陆邵阳……他干什么去了？
他脖子上的印记，初中生都能看出来，就是女孩子的牙印和吻痕，他要是骗自己这是什么虫子咬的，除非他是二百五。
可是……可是陆邵阳不是乱交的人啊。
当初晓晓背叛他，他就在万念俱焚、最破罐子破摔的时候，他都坚守了自己的底线。
在知道晓晓没有背叛他之后，他因此懊悔了很多次，自责自己曾经去夜店买醉，与那些不干不净的女人暧昧不清。
其实所谓的暧昧不清，也真不算过分。他除了吻过王斯退的那个小情人，其余的那些女人，别说吻，敢碰他脖子以上，想都不要想。
那些灯红酒绿的夜里，陆邵阳最多就是喝多了、吐了、醉过去了。要说酒后乱性，被人下药上个床什么的，除非他疯了。
可是这个吻痕，这……
李晞欲言又止、欲言又止。想问不能问，想问不敢问，可不问吧，心里百爪挠心。
陆邵阳要是真的移情别恋，这不是一个私人的小事情。这意味程谨错的身份地位的变化，那个新任女人怀孕的话，又是复杂的问题。
明朗如李晞，现在也不知道怎么开口。
“李晞你干什么呢？”陆邵阳皱着眉，看他一副拧巴的样子，“有什么话直接说。”
“那什么……”
陆邵阳坐在老板椅上，杵着胳膊看他，“到底什么事？”
“……你昨天，去哪儿了？”
“嗯？”
“哥，我不是反对你再爱上别的女人什么的，这太正常了，都是成年人，守身如玉什么的……”
“李晞你到底想说什么？”
李晞丧气一般地拉来一把椅子，坐在陆邵阳写字台的对面，声音有点嫌弃道，“你脖子的牙印……也太明显了。”
“嗯？”陆邵阳摸摸牙印，笑了。
“笑什么吧哥。确实，她走了日子还得过，都是成年人总有欲望，但是你不能这么纵容吧，在你脖子上印牙印，她怎么不上天呢……”
李晞压低了声音叨咕道，“程施晓你都没对她这么好过……”
李晞声音很小，但陆邵阳听清了他的话，他心里莫名有点不是滋味。
从前晓晓怕他，他在她身上连吻带揉，若是他控制不住脾气，激烈一些，她皙白的身上又是吻痕又是指印。
他还记得其中一次，在他的强取豪夺之下，她痛得昏过去，他从暴戾之中醒来，再看她身上，简直惨不忍睹。他怀着什么心情给昏迷之中的她上药，他想起来就心疼。
“是她咬的。”
“是谁咬的我不管，我就是想说，别把对别人的愧疚，放在另外一个人身上，这么纵容……”
李晞突然反应过来，他“唰”地抬头，“哥你说谁咬的？”
陆邵阳带着笑意，“她咬的，晓晓咬的。”
“程施晓？”
李晞猛地从愣神中醒来，怎么可能啊！
怎么可能是晓晓，怕不是哥想她想得疯掉了，竟然大白天做梦，或者是大晚上找了一个长得像的人释放感情，我的妈呀，这就是思念成疾吗？
李晞晃晃头，劝道，“哥，我不是反对你认识新女生，你要是想她到这种程度……”
陆邵阳打断他，声音沉稳，“晓晓回来了。在静安小区。”
李晞盯着陆邵阳看了足足五秒钟，终于确信他的哥哥没有大白天耍酒疯。
“她……真的回来了？”
陆邵阳觉得自己的眼眶微微湿润，他挂着笑点头，“嗯。”
“哥……”李晞手足无措地挠挠头，笑得明亮开心，那股子消失很久的少年气浮上来，反倒不像是个企业领导者。
他突然想起来什么，有些犹豫，“我之前……对她态度特别差，我有点不好意思……”
“那就负荆请罪去，”陆邵阳勾起嘴角，将营销部的资料递给他，“下午开完会，我带她去找东哥，你跟着一起来吧。”
“成！”李晞拿着资料走出办公室。
……
下午的会议给各部门安排了任务，主要就是关注海外市场的动向，看看能否有能力实现海外扩张，再有就是，一旦扩张该用什么战略。
李晞随着陆邵阳从会议室出来。
“陆总，真扩张的话，你准备派谁当海外部总裁？”
“派你。”
“我？不行不行，我自己不行……”
“你不行，难道我去？”陆邵阳将文件拍到他身上，“你能力够了，况且还有婷优帮你，没问题的。”
陆邵阳想到了什么，突然停住脚步，“对了李晞……晓晓想进公司。”
“她不早就想么，是你不愿意。”
“我是不愿意，”陆邵阳皱起眉头，“这博翔在业内风气算是好的，但是你看那中层有点臭钱，搞婚外情的少吗？还有办公室内部站队内斗，虽然从公司创立开始，我们就肃清这个问题，现在大斗没有，但是小斗从来没断过。”
“这不是很正常吗？哪个公司没有内斗？”李晞不以为意。
“是，但是你看晓晓，就是一个……一个小女孩，她……”
“她是你五岁儿子的妈妈，你拿她当小孩？”
“我知道，”陆邵阳摸摸鼻子，显得有些不好意思，继续解释着，“但是……她太单纯，还有点没心眼……”
“嗯，是缺心眼，她就是一不小心，把中盛和启东搅得不得安宁，还把王斯退耍得团团转……”
“李晞。”陆邵阳叫住李晞，面露不快。
李晞无奈，直视陆邵阳，“哥，你又说她小，对，和你我比，她是小。但你说她笨，我真不知道你怎么下的定义。”
陆邵阳靠在墙上等李晞说话。
“首先Z大一点都不差。确实，你看过她的卷纸，那个脑回路清奇得很，数学图形题问距离多长，她拿尺子量，那个微观经济学，她没背书，答不出自己瞎编。但你别忘了，她那张数学卷子差四分满分。”
“她数学不错，但是不代表她人际能力强，女孩子不适合在我们这种地方……”
“什么叫做不适合，婷优不也干得好好的吗？”李晞反驳道。
“婷优是宾夕法尼亚大学的，人家从小就是我们这个圈子的……”
“晓晓是加州理工的，差吗？”李晞反问。
陆邵阳抱着臂不搭话。
李晞叹了口气，继续道，“哥，与其你找这么多有的没的理由，说她小、说她单纯、说她笨，你还不如承认，是你控制欲太强了。”
“不是……我……”陆邵阳的反驳毫无力度。
“你太怕失去她了。”
陆邵阳想了想，最终认命地点头，“是，我承认。”
“可她已经回来了。”
“……她还想回加州，完成学业。”
李晞颔首算了算，“那不也就剩不到半年了吗？”
“可是……我不放心。”
“这有什么不放心的，她要是想移情别恋，那不早就移情别恋了么。梁赋程也是一表人才，听说人家在加州理工当教授很受欢迎。”
陆邵阳不说话。
李晞见他沉默，只能继续劝道，“哥，晓晓不是金丝雀，不是你给钱她就归顺你的。她想工作，你不能再拦住，不然又会重蹈覆辙。”
“我没拦，但是……我心里不舒服。我很怕失去……”
李晞忽地明白了陆邵阳的状态。
从小到大，他得到的亲情太少了，母亲抛弃他，父亲又冷淡，导致他压抑所有的情感需求。
他遇上程施晓，偶然也是必然。结果是，他直接把那股子积攒三十年的情感需求，全部强加给了她。
可是这种爱伤人伤己，他过于患得患失，是七年爱恨纠缠的根源。
李晞惯常善于调节人际关系，但是陆邵阳的问题只能他自己悟，李晞毫无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