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赋程向晓晓偏了一下头，示意可以走了，然后很理所应当地接过晓晓手里的书包。
晓晓余光看见苏妍妍面色一阵青一阵白，董承永想要替她拎包，结果她恶狠狠地甩开了他，气哼哼头也不回地向反方向走。
董承永赶紧追上去。
晓晓摇摇脑袋，还是觉得这两个人的组合不怎么科学。
“她就是那天你和叶晴遇见的女生？”
“对。赋程，你知道她？”
“我哪里知道她，这是我第一次见她。”
“那你怎么……”怎么“精准打击”了她的气势。
“嗨，你站在展示板前面，我就猫在展示板后面，本来准备突然蹦出来吓你一下，结果完完整整地听见了你俩的对话。”
晓晓忍不住笑了，多大人了，还搞这个吓唬人的把戏。
“她一直夸你，你还揭穿她。”晓晓嫌弃道，“一点儿都不留情面。”
“她那是夸我吗，她是借着夸我转而夸她自己厉害，比你厉害。展示板上的几个单词就看懂了我是Q大毕业的，是顾老的学生，剩下的全是她自己编的。”梁赋程翻了个白眼。
晓晓弱弱回复，“展示板的单词太深奥了，我也看不懂。”
“‘图梅尔大学的休斯顿教授，’如果不是我顾着我是教授的偶像包袱，我真的要笑出声了，人家是休斯顿大学的图梅尔教授，这英语水平真给我们学校丢人，我都怀疑她是不是考进来的。”
梁赋程将晓晓拉到马路内侧，让她走得更安全一些，“她为什么和你过不去。”
“不知道，”晓晓皱眉摇头，“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我好像见过她。”
“在国内？”
“是。”
“B市还是C市？”
“我觉得是B市，也许是我记错了，我甚至想不起来我是在哪里见过她的。”
“B市的话，除了你上学，就是……就是陆家了。上学可能性不大，因为她是Q大的，不是你们学校的，陆家……更不可能了吧，陆邵阳不是随便的人。”
陆邵阳自控且自律，他的私生活确实很干净，她没在南山上看过任何一个面生的女人。
算起来离开他好多天了，晓晓不想承认，可是她……确实担心他和谨错。他的父亲过世了，他该怎么独自面对这些打击，还有她的谨错，他醒来了吗？
“应该是我记错了。”晓晓低落道。
梁赋程看晓晓耷拉下去的小脑袋，暗骂自己情商太低，哪壶不开提哪壶。
“赋程，你不用再瞒我，他父亲过世的消息，我看见了。”
梁赋程有些紧张，“……我不是故意不告诉你的，他和我说……”他怕你内疚。
“不要提他了，”晓晓打断他，既然已经离开了，再没日没夜地想他，除了折磨自己，还有什么别的用处吗，她撑起笑容，转头问道，“晚上想吃什么。”
梁赋程看看她，也顺势停止了这个话题：
“随便做个西红柿炒鸡蛋就好了。话说晓晓，你做饭实在太香了，你每天给我带的饭菜，我在微波炉里热一下，整个茶水间都是那种浓郁的肉汁鲜香味，哎呦那个诱人啊！谁来都问一下这是谁的午餐，搞得我们博士站几乎所有人都知道我太太是个美食家。”
“哪有那么夸张……”
“真的，我一点不骗你，你现在在博士站的名声比我还大，德乔告诉我，他们全组都想来我家我蹭饭，这下好了，我的科研水平没在站里出名，你的厨艺却在站里出名了……”
晓晓笑道，“做饭又不难，你学你也会的。”
梁赋程认真道，“那不一样的，你要我科研可以，赚钱也可以，但是你要我下厨房，我就手忙脚乱、两眼抹黑，我感觉男人都这样。”
“哪有？中餐厅的厨师都是男人。”
“人家是专业的，我们是业余的，不信你回忆，除了厨师你还吃过哪个男人做的饭？”
她吃过。
……晓晓不期然想起那个晚上，她慌乱地塞了一嘴的鱼香肉丝，他看她窘迫的狼狈样子，无奈却纵容地叹气，然后小心翼翼地替她擦拭嘴角的酱汁。
他五指修长，骨节分明，手背上浮起青色筋络，分明是十分有力的一双手，动作却轻柔无比。
她吃过他做的饭。很好吃，真的很好吃，好吃得她再也不敢吃，也不敢想起那个味道。
梁赋程看着她慢慢皱起的秀眉还有灰蒙的目光，心下猜得到她在想什么，但他毫无办法。
“晓晓？”
“……嗯？”
“……没事，”梁赋程低头踢开路边的石子，再扬起头时又恢复了平常科研人员的样子，有点木讷却暗藏狡捷智慧，他笑了，“给你哥我笑一个。”
“啊？”
“笑一个，给哥笑一个。”
他带着黑色的细框六边形眼镜，一字一句都自称自己是哥哥，晓晓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她确实不该表现出难过让他担心。
她弯起眼眸，牵起嘴角，“哥。”
“诶！”梁赋程回答道。
两个人不知不觉走回住处，梁赋程低头找钥匙的空档时间，身后的门被打开，德乔露出脑袋不好意思道，“Dr．梁和梁太太，你们做饭需不需要帮手？”
梁赋程打开门，然后回身将手里的钥匙扔给他，笑道，“做饭不需要帮手，吃饭需要。”
德乔伸手接过钥匙，得意地关上自己的房门，带着得逞的笑意，“要我说你来美国研究化学，还不如开饭店，有梁太太在，我保证你们能大赚……”
“我作为一个男人，让太太养？”梁赋程拍了一下德乔的后背，揶揄道。
“我们意大利帅哥多，女人养男人也不少。”
德乔和梁赋程住得近，工作地点也近，因为晓晓的厨艺所以德乔经常借机来蹭饭，两个人的关系迅速火热。
晓晓不参与男人之间的对话，准备拿着菜去厨房，却不想梁赋程拉着德乔一并进了厨房，“晓晓，你指挥，我俩做饭。”
德乔举手投降，一边往外逃，一边高喊，“我不会做饭，我们意大利只有足球。”
梁赋程伸手抓住他，把他拖回厨房，信口道，“学学就会了，我们中国也有足球。”
“你刚刚说吃饭需要帮手，做饭不需要帮手的！”德乔负隅顽抗。
“我骗你的，”梁赋程理所应当道，“你们学物理的这么天真吗？”
梁赋程铁了心不让晓晓动手，晓晓只能搬个凳子坐在一边指挥，德乔苦兮兮地洗西红柿打鸡蛋。一顿简单的晚餐，两个男人足足墨迹了近一个半小时。
送走酒足饭饱的德乔，梁赋程心满意足地关上门。
“人家做客，你让人家动手做饭，还骗人，这样不好吧。”
梁赋程摸摸鼻子，不满地申辩道，“他先骗我的！中午我热完饭，他告诉我你在楼下找我，我信以为真，连忙下楼找你……”
“然后呢？”
“回来发现他是骗我的，趁我下楼的时间，他把我的午饭吃没了！”梁赋程十分不高兴，“你给我做的锅包肉和肉末茄子，连个肉粒都没给我剩！”
晓晓看他气急的样子，忍不住笑了，“下次多带点，给他带一份。”
“不要。”梁赋程坚决拒绝，“你病才好，如果不是这边的饭菜实在难吃，我原本都不想你下厨。”
“下厨又不累。”
“碗放下别动凉水，我去洗。”
晓晓没有拒绝他的好意，放下碗，站在一边看他干活。
“两院院士关门弟子、Q大青年教授，梁赋程同志，你今天上课顺利吗？”
“哈哈，顺利，比我想象中顺利，我甚至觉得比我在启东工作时更让我舒心。”
“怎么呢？”
“我在启东虽然是研发部的部长，但是在我的岗位上，研发只耗费我了一小部分的精力，我大部分的精力都去处理人际关系了。你说我一个高级技术人员，还得兼职人事管理，说实话很累很烦。”
“你是部长的话，管理人事不是应该的吗？”
“但是启东是一个烂摊子你知道么，人事冗余，有高层背景、仗势欺人、拿钱不干活的技术人员一群一群的，很多时候我都不得不耗费大量的时间，去调节这群人和没有背景的苦学生之间的关系。”
晓晓点头，想起陆邵阳告诉她，公司不是她想象中的那样舒心。
梁赋程继续说，“让我彻底想要离开启东的原因，是上一次高乔海入狱。如果不是……不是陆邵阳联手顾老，硬和高家资本对抗，用钱和权势保住我，那我必定成为高乔海的替罪羊，我就成了这场资本战里面的牺牲品。”
梁赋程放下碗，回头和晓晓认真说道，“说实话，我是感激他的。”
“我非要你陪我出国，我一直有点怕你更愿意在公司工作，而不是像现在一样研究学术。”
梁赋程摇头解释道，“我老师一直希望我继承他的事业和项目，是我任性没有听他的。晓晓你没有替我做错选择，你帮我下定决心，做了一个更正确的选择。”
“不是安慰我吗？”
“不是的，”梁赋程语气坚定，“我一直想说，谢谢你。”
晓晓浅浅笑了，但还是有点犹豫，“……你可能短时间内没法回国了。”
“我没有想回去，高乔海和高乔伊总会出狱，我如果回国，到时候他们还会针对我。”
能说开的话，晓晓几乎都说开了，现在只剩下最后一句了。
“赋程，对不起。是我……是我……”
晓晓咬住嘴唇，下定决心：
“你一直问我为什么我不要陆邵阳送你出国，非要王斯退插手。我……对不起，我将你留在陆家的启东项目资料，改名为博翔项目资料，然后更改了参数水印，交给了王斯退。”
晓晓拳心紧握，背脊绷直，指尖抠入血肉，说道：
“赋程，是我……背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