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程施晓醒来时,身边并没有陆邵阳的身影,想必他已经离开了南山。
见他不在,她紧忙起身将藏好的验孕棒拿出来,进了卫生间。验孕这件事她有经验,驾轻就熟地弄好一切之后,晓晓握着验孕棒忐忑地等。
一根红线。
晓晓反复看了看,确认只有一根红线,悬着的心落了地,她笑了。
没怀孕,还好还好。
嗨,本来就是嘛,吃了避孕药还哪还能怀孕。就是月经不调而已,干嘛自己吓自己。
她放下验孕棒,站起身去水池洗手,没了怀孕的心事,连心情都开朗了好多。既然没怀孕,验孕棒也就不用避着陆邵阳了,晓晓拎着验孕棒准备扔掉。
垃圾桶在卧室,晓晓走过去,一顺手将验孕棒扔到垃圾袋里。
应该人类视觉的24帧重映,就在扔进去的一瞬间,晓晓猛地觉得验孕棒的显示不对劲。
她顿了几秒钟,蹲下身从垃圾桶里翻出验孕棒,重新看显示窗格。看到窗格的一刻,她浑身的血液都往头里涌,呼吸都开始凝滞。
只见原本的那根红线旁边,堪堪多出一根淡粉色的细线。
两根线!
不可能、这不可能的,晓晓的手都在抖,这是不可能的,怀谨错的时候,第二根红线血色鲜红,根本不是淡粉色的。
她不会怀孕的,不会的。
晓晓急忙翻开验孕棒的说明书——
“验孕棒上显示颜色一深一浅,表明结果呈弱阳性,有怀孕的可能,但是因为怀孕时间比较短,所以才会有一条线颜色比较浅的现象,建议过几天再测试,或直接到医院检测。”
弱阳性,怀孕时间短。
她与他从同房开始,最多也就20天。
天!
晓晓的手瞬间冰冷冰冷,就连心脏的跳动也慢慢放缓。
怀孕了?我怀孕了?吃了两种避孕药,我还能怀孕?
晓晓不敢相信。
药盒里的验孕棒还有两根,她重新拿起一根跑向卫生间。
一根红线。
又是……一根粉色线。
晓晓坐在马桶上,抱着膝盖欲哭无泪。
她怀孕了,她该怎么办?难道真的要生下来交给陆邵阳,冒着无限多的艰难险阻长大,成为陆家第三代的继承人?
这孩子究竟是她的,还是生给建安和博翔的。
小宝宝,你不该来呀。妈妈还没有能力照顾你呢,甚至,妈妈都没有保护好你的哥哥。
生在这样的环境里,你不是幸运的,你知道吗?
而且,妈妈不希望你来。
别墅外传来开院门的声音,晓晓恍若未闻地继续想心事,等到听到有人来的声音时,卧室套间的门已经打开了。
晓晓闻声惊怔回神,急忙将两根验孕棒插进洗漱台后面的柜子缝里。
“晓晓?你在哪呢?”
晓晓捂住心口平复心情,一边暗暗疑惑,陆邵阳怎么又回来了?
“晓晓?”
“……我在卫生间。”
晓晓对着镜子快速整理自己,强压住纷乱的心神,撑出淡然平静的模样,推开卫生间的门。
“你不是上班去了吗,怎么回来了?”
邵阳随手解开扣子,“笨蛋呐,今天是周六。”
“哦……我忘记了。你大早上出去,我以为你上班去了。”
“我总得休息吧。再说,我天天上班,你自己一个人多没劲。”
晓晓没理他的亲昵,兀自将被子掀起来,用力甩起铺平,脱口道,“一个人没劲,那就放我自由啊。”
双人床的被子很重,扬起来需要腰腹发力,就这样一个扬被子的动作,让陆邵阳莫名紧张——她还怀着孕,前三个月胎像不稳,不易腰部用力。
他抢前一步单手环住她的腰,将她按在自己怀里,另一只手扯住被子,承担了被子的大部分重量。
“叠被整理房间这些事情,不要你做。”
“别墅里只有你我,我不做,难道你做?”
“我做。”
晓晓推开他,“别开玩笑。”
“晓晓。”陆邵阳静静看她。
也许是突然得知自己很可能怀孕让她万分焦灼,晓晓再也伪装不出前些日子的假意平和,她突然大声质问,“陆邵阳你不觉得你很没劲吗?你把我关在这里算什么?阿蒙关住海伦,尚且还能找到一个‘海伦是犹太,没了他就会死’的理由,你呢?你关着我,有什么理由?”
“我不会永远关着你。”我是没有别的办法能留住你。
“是。就像那天你我看电影,阿蒙能够禁锢海伦时,就将她锁在地下室。等到阿蒙没能力禁锢时,就把海伦拖到树林里一枪打死。你告诉我这叫做保护,这叫爱。”
晓晓垂头含泪,“我与海伦唯一的区别,不过在于犹太没有资格给纳粹生儿育女,而我却被迫承担这个无妄之灾。”
“无妄之灾?”陆邵阳钳住她的下颌,逼迫她与他对视。
那双深邃的墨色瞳仁仿佛看得到她心底所想,可晓晓心中思绪并不想被他所知,只得无奈闭眼。
他钳住她用的力度不大,晓晓轻而易举推开他,“算了,陆邵阳,我不想吵了。”
宽阔的卧室顷刻间安静下来,两个人侧身相背站着,是心与心最远的距离,半晌过后,陆邵阳开了口。
“方才我去买了早餐,你这两天胃口不好,我听说你家附近有个你小时候经常光顾的早餐店在B市开了连锁,应该是你熟悉的味道,刚买回来的,下去吃吧,再过一会该凉了。”
他在给她台阶下,如果此刻她执拗不下,无异于自讨苦吃。
晓晓僵持了几秒钟,点点头走出了卧室。
她与他吵架没有意义,激怒他更是不理智。
餐厅里放着甜口的糯米糕和酒酿圆子粥,记得小时候父亲工作忙来不及做早餐,那么童叔叔就骑自行车带着童辉去早餐店买来这些,送来给她喝。
那时候童叔叔心疼她年幼丧母,所以一直很宠她,甚至比对童辉还好,有时候下班时带两块进口的巧克力哄她开心。
那个年代巧克力很贵,很难得,晓晓生长的城市又是小城市,进口巧克力更是属于‘奢侈品’。年幼时候的童辉还曾经为了这个还和童叔叔大吵一架,她与童辉上了大学之后再想起来都觉得很可爱。
“爸爸,如果你只有一块巧克力,你给晓晓妹妹我不反对的,可是你有两块,你为什么不给我一块呢?”
“呃……晓晓在长身体嘛。”
“那我也在长身体啊。”
“晓晓还小嘛。”
“爸爸,我只比晓晓妹妹大一岁。”
“大一岁也是大嘛。”
童辉有点赌气,“爸爸,我是你亲儿子,不是垃圾箱里捡来的。”
五六岁的童辉逻辑就已然很清晰,一本正经讲道理的样子,初现出学霸的气质。晓晓捂着嘴笑开,她笨手笨脚地撕开包装纸,将巧克力塞到哥哥的嘴里。
“哥哥不气,吃。”
“我没生晓晓的气……唔!”童辉骤然被塞进一块巧克力,丝滑的甜萦绕口舌,可可脂的芬芳如此让人印象深刻,就像四五岁的晓晓,又软又甜。
“好甜的对吧?”粉雕玉琢的小女孩歪头看他,那双亮晶晶的眼欣喜地看他。
“……是好甜。”
那一刻童辉突然不想吃巧克力了,这么好吃,这么甜,只有晓晓值得吃,他吃不吃有什么重要的。
晓晓看着糯米糕和酒酿圆子发着呆,想着那些不为人知的往事。
陆邵阳见她失神,七七八八地猜得到她心中所想,他心里难受,只得默默地从背后抱住她,“对不起。”
他的道歉又突然,又没有实际意义,她甚至不知道他为什么道歉。或者说,他该道歉的地方太多,对她道歉、对童辉道歉。
人性禁不起试探。大多数人、大多数家庭,和和美美、快快乐乐地度过一生,不是因为他们的感情有多好、有多深,只是因为不曾遇到过诱惑。
如果没有陆邵阳的突然出现,她本该平顺地和童辉安稳度过此生。可他就这么没有理由地出现了。
童辉原本是善良的人,是利益的诱惑让他失去理智,暴露出人性之恶,才会在气急之下对晓晓说出“你觉得陆邵阳有钱才会抛弃我”的话语。
可是尽管利益驱使双方劳燕分飞、最终显露出人性之恶,她还有与童辉一同长大的情谊,这份情谊也绝不对让他仇人相对一般害人性命。
晓晓笃信童辉不会这样做,而陆邵阳却非要借机置他于死地。
陆邵阳就像一个意外,让她的人生列车一次又一次脱轨,从没问过她想不想这样。
“你不用道歉。”
“晓晓……只要你能怀孕生下来,我就保他没有案底。”
这是陆邵阳做出的最大让步。
童辉参与车祸害他的儿子,晓晓只要肯再生一个给他,他虽然做不到饶他脱罪,但起码能做到抹去他的案底。
晓晓笑了,“我是不是还得谢谢你。”
你害他入狱逼我生你的孩子,现在和我说你不留案底,我是否还要感恩戴德地感谢你。
陆邵阳抱住她的手臂微微僵硬,半晌过后松开了手,“下楼吃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