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晓握着巨大的棒棒糖倍感尴尬,更尴尬的是,她和王萌萌刚回厂区,那浩浩汤汤的一行人就迎出来了。
迎在前面那几个老头老脸微抽,陆总的老婆怎么……还有吃棒棒糖的习惯?
晓晓羞赧,从王萌萌手里接过奶茶,低着头走到陆邵阳身边。
“我回来了。”
他揽过她,“累吗?”
“有点。”
“现在带你回办公室休息一会,等我视察完最后一个车间,我就带你回家。”
晓晓心里清楚,他这般体贴,也不过是做做样子,她现在还有利用的价值,倘若以后没有了呢。
她根本就不想再给他生孩子。
晓晓心里厌恶,但面对他众多的下属,她总该给他面子,晓晓点点头,“好。”
陆邵阳回身向郭厂长摆手,身后的队伍迅速解散,整齐划一消失之快令人咂舌。
他搂着她走向办公室,声音里带着微微的打趣,“想吃糖了?”
“没有,顺手买的。”
邵阳从晓晓手中接过奶茶,想到她很可能有身孕,以后饮食上必须多加注意,“外面的奶茶别喝了,想喝的话我让人给你做。”
这奶茶本就是调虎离山用的,晓晓从善如流,“那我就不喝了。”
“还买什么了吗?”
“没有。”
“那么你有什么想买的吗?比如零食?”
“没有。”
邵阳推开办公室的门,语气不自觉的宠溺,“你呀,和我出最多的话永远是拒绝,‘没有’、‘不用’,我们之间不需要你客气,更不用你小心翼翼。”
小心翼翼尚且遍体鳞伤,若不小心,自己早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好。”晓晓应承道,看着陆邵阳将身后柜子里的水晶杯拿出来,倒了一杯温水,“邵阳……”
“嗯?”他将水递给她。
“那什么……”晓晓接过水,粉着耳根低头,“你快过生日了。”
陆邵阳微怔,似乎不信晓晓能记住他的生日,并且还会特意提出来,一时之间双眼精光微亮,仿佛能从晓晓垂眸之中看到她的心底所想。
没听到他的回答,让程施晓有点不安,她抬头正对他炯炯目光,“你、你怎么这样看我?”
“……没事。”邵阳低头看向她手里的糖。
“我……”
陆邵阳翻过她手中的棒棒糖,上面大大的卡哇伊花体字写着“生日快乐”。
看到这四个字,再想到她方才说的话,在这一瞬间,他难耐笑容,抬眼带着笑意,“所以是送我的?”
两个人冷战了整整二十天,整整二十天的相互猜疑和同床异梦。
有时候午夜梦回他醒来,看着身边熟睡的她,再想想床板下插着的名片,他都有股子冲动,想问问她,这张名片是哪里来的,你那天是不是听了王斯退的话,故意刺激我父亲。
可她呢喃“谨错”,身体不自觉地寻找热源,翻身缩进他怀抱,他又不忍为难她。
他不是不知道她的小动作,也不是说没有对策。
陆邵阳在商战沉浮十多年,怎么可能没有防人之心,又怎会轻易坐以待毙。在发现那张名片之后,他就暗中在晓晓的鞋上动了手脚,他将微型定位器装置放入鞋跟,这样她如果去找王斯退,陆邵阳就能第一时间拦住她。
不仅如此,陆邵阳还在书房里加了高清摄像头,如果晓晓擅自动电脑,他就会接到警音提醒。
晓晓和邵阳就像在下一盘棋。
他用童辉威胁她怀孕,她就阳奉阴违买避孕药;
她知道他可能猜到自己有行动,于是用一瓶药来蒙骗他,另一瓶药暗度陈仓,而他识破后便将计就计,掉包药品,装作不知;
她猜疑自己很可能怀孕,他便佯装毫不知情,带她下山、诱她买验孕棒。
她很聪明,若不是自己在商战里沉浮这么多年,她很多次计谋,就将要得逞,可究根到底,她还是没有算过他。
陆邵阳突然觉得自己好生没劲。从认识她开始,就信手拈来布置权谋、步步挖坑等她跳,那时候她单纯幼稚,他挖坑、她就毫不犹豫地一头栽进去。而现在她长大了,他也累了。
“我……”晓晓做出一副犹豫的样子,“我、我不是……你……”
陆邵阳脸大接过糖,“别不承认,我接受了。”
“你不爱吃糖。”
“你送的我就爱。”陆邵阳侧头在她粉雕玉琢的脸颊上留下一吻。
和梁赋程在一起时,晓晓曾看过《甄嬛传》。当时沈眉庄准备复宠,于是假意在太和殿前找玉镯子,等皇上前来问询,两人便再续前缘。
当时晓晓非常不解,且不说玉镯子一摔就碎,就说太和殿前一片平地,一打眼就能看出多出来一只玉镯,还用得着沈眉庄一圈一圈仔仔细细地看?这理由也太拙劣了,一点都不自然。
当时梁赋程就笑,给晓晓解释,沈眉庄哪里是找镯子,她只是想给皇上找个台阶下,皇上那般聪明人,自然理由越拙劣皇上越有面子。
今天看到这糖时,晓晓的潜意识里突然想起这个片段,她知道陆邵阳不吃糖,也知道给一个三十多岁的总裁买棒棒糖简直令人啼笑皆非。
可是,就这么拙劣的讨好,还是让他上当了,不是吗?
她想做的任何事情,前提都是需要陆邵阳对她放松警惕,这样她才有机会。
陆邵阳翻来覆去地看那只棒棒糖,压抑二十天的情感,此刻掩不住笑意,他将糖放在她脸旁比较,“诶,你脸好小,这糖比你的脸还大。”
晓晓微笑嫌弃,“幼稚。”
陆邵阳毫不介意她的评价,继续笑道,“幼稚怎么,幼稚不也是你买的吗?”
看他这样开心,晓晓心里不是滋味,“我困了。”
“成,我办公室里间有休息室,你睡一会。”陆邵阳抬手看了眼手表,“我大概……一个小时能走完生产线,到时候回来找你。”
“好。”
陆邵阳揉揉她的头,“真乖。”
他转身去办公桌上播出一个小号,“老郭,十分钟之后第四车间门口集合,把质检部门的人带上,我要检查入库验收情况。”
晓晓推开里间的门,回身道,“你走吧,我睡了。”
他不说话,默默走到她面前,环住她的腰,眼神缱绻,而后低头。薄唇慢慢贴近她的唇——
这二十天,两人并非没有亲吻过。
每一夜的纠缠,他欺身将她拥在怀中,他深深吻她,暗夜中只能听见他浓重的呼吸声和她柔软的咛声,他力度强悍且温柔,仿佛灵魂之间都要如此吞噬。
他渴望她,他需要她。可是,那些吻都是有“欲”作祟的。
黑暗能掩盖住她的厌恶,也能掩盖她矛盾而纠结的沉沦,她心里不接受他,而身体照样诚实反应。
在他强制的占有欲之中,她获得了一种病态的安全感。一天的惶惶然、或者说这六年的惶惶然,仿佛只有在与他相互融合的那一刻才能全然忘记。
她同样需要他。
月色无边的每一夜他们都这样亲密接触,可在抵死缠绵如同梦境的深夜过后,清晨的阳光洒向窗台,他们又变成最熟悉的陌生人。
但现在不同,现在的她与他都是清醒的。
他的唇离她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他剑眉之下的墨色瞳仁紧紧盯着她殷红的唇。
气压越来越低,越来越低,就像一场俄罗斯轮盘赌,只看谁先胆小,或者说,谁更不爱——
是她。
晓晓仓皇地别开脸,气息不稳,“邵阳,别让人等着急了。”
陆邵阳顿住。
缓了两秒,他笑意牵强,声音干哑,“是,那我先走了。”
如同一颗吊高的心,在最顶点放手,重力加速度之后自由落体,落在坚硬的地面碎成一地狼藉。
你、还是、那般不愿意。
你我永远只能在情迷意乱时拥吻,而清醒时,你骗不了自己。
陆邵阳深知自己的脾气,他不能再待下去了,面对这样一张虚与委蛇的清纯脸庞,他经常失去理智。但现在他决不能没有理智,他不能伤害她。
“你睡,我走了。”他松开环握住她腰的手,不多看一眼地匆匆离开办公室。
谁想到,她也睡不着了。睁着眼躺在床上想心事,挨了整整一个小时,终于听闻门口传来进门声。
他动作很轻,她闭眼装睡。
陆邵阳刚要推开里屋的门,外间的手机响了。
“……在分厂。”
对方说了什么,他的声音变得略微严肃,“谨错的报告?出什么问题了?”
晓晓心一抖,竖起耳朵听。
“啊……没事就好。”陆邵阳喘了口气,“她在我身边……我知道……嗯,那我挂了。”
晓晓悬心落地,还好谨错没事。
陆邵阳挂了电话,推开里间的门,晓晓佯装睁开惺忪的双眼,打了个哈欠。
“醒了?”
“……嗯呢,你结束了吗?”
“今天的工作结束了,我们回家吧。”
“好。”
成年人没有一个不是演技派。
方才两人心中掀起波涛,此刻都像什么也没发生。
分厂浩浩荡荡的一群人再次集合,声势浩大的列队欢送,晓晓一边职业假笑,一边跟在陆邵阳的后面。
郭厂长亲自替晓晓开门,扶住车门框防止她碰头,笑得一脸老褶,看得晓晓是受宠若惊。
陆邵阳将车开出厂区,余光看到晓晓透过后视镜打量车后的一众中层干部目送他们二人离去。
“怎么了?”
“我在想,康熙南巡不过如此吧。”
邵阳微笑,“带你出来的次数少,这声势算小的,只有我一个人来。以前高乔海视察启东的一个主机厂,竟然还带了专业摄影师,大红色的羊毛地毯铺了三公里,两边锣鼓喧天、鞭炮齐鸣,恍如土财主进村。”
不入流的做法一时被他们这群同行笑掉下巴。
“那他现在呢?”
陆邵阳眼中闪过一丝凉意,“过得挺滋润,天天有人照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