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萌萌见晓晓没有生气，将功补过一般地继续解释，“不过我们陆总岂是好惹的，启东的项目，我们陆总早就给他挖了坑，一上市就出现质量问题，大面积索赔又危害消费者健康，有关部门直接把他拘留了，估计判刑的很多年。”
“判刑？”
“当然了，谁知道他产品做了什么假，他是法人代表，不拘他还能拘谁。”
晓晓点头若有所思。
“在拘留所里也是，之前放火害人作孽太多，好嘛，在拘留所被人打个半死，听说胳膊都被人卸了一只！”
“啊？被谁打的？”
“谁知道啊！可能是火灾害得附近居民，高家想要查，结果正正好好那天监控不好用，一晚上都是雪花屏，半点证据都抓不到，你看，这不就是恶人有天收嘛！”
王萌萌叨叨咕咕讲了一通，都是陆邵阳从没和晓晓讲过的。
陆邵阳不是什么好人，或者说，能把生意做大的人，从来就没什么好人。比方王斯退，比方高乔海，再比如他陆邵阳。
而他始终觉得她不应该懂这些，也不愿将这些人性之恶让她知晓，所以哪怕是六年前两个人没有隔阂时，晓晓也从不嘴欠多问。
晓晓早就猜到谨错的车祸和高家脱不了干系，若有她有能力，她也不会这样忍气吞声。陆邵阳的脾气惯常是不惹事、不怕事，你敢和我动歪脑筋，我就用歪脑筋收拾你，高乔海这事，八成是就陆邵阳暗中做的，只是他有能力将自己撇的干干净净而已。
恶人有天收，那谨错做错什么了呢？
晓晓低声应和，“哦……”
王萌萌继续见她情绪低落，只能继续岔开话题，“对了夫人，你想去哪逛逛？我们不能走太远的。”
“附近有药店吗，我想去药店买点胃药。”
方才皇朝万鑫的小米粥就是王萌萌订的，听说是她胃反酸，总裁特地吩咐的，可是……总裁刚刚是不是说了不能随便吃药的话来着？
“呃……我记得总裁说你不能随便吃药。”
该死，竟然忘了这一茬，晓晓急中生智道，“不是我吃药，陆总的胃也不太好的。”
“啊？啊！对的对的，我在总部的时候，李助理就让我买过胃药，我竟然忘记了。前面走200米就是了，我去吧。”
晓晓连忙摆手，“不用的、不用的，我去就好了，你帮我去对面的超市买杯奶茶好嘛。”
王萌萌愣了愣，转眼换上一副“了然”的狡捷笑意，“我知道，你是想体贴陆总，好，那我不和你抢功，我替你买奶茶去。”
晓晓舒了一口气，走了两步突然发现一个重要的问题——没有钱。
“萌萌。”
“啊？”王萌萌回头跑来，“怎么了夫人？”
“你……能借我一些钱吗？我把……”晓晓看了看周身，呃……自己没有戴首饰的习惯，值钱的就一副耳钉，太寒酸了，身上的衣服倒是都是五位数往上的，可总不能把衣服脱了抵押吧，“我……我……”
王萌萌仿佛看出了她的纠结，“嗨，总裁也没有带钱的习惯，你们随身跟助理和管家，我懂的。你放心，我把钱给你，财务部是给我报销的，你不要觉得不好意思，这很正常。”
王萌萌拿出钱包，抽出五百块钱，递给晓晓，晓晓只拿了第一张，“一百块钱足够了。”
看着王萌萌离开的背影，晓晓松了口气，药店的位置她来的时候就留意到了，她现在需要买根验孕棒，看看自己到底是不是怀孕。
药店的计生用品摆在柜台前面，她拿走一盒验孕棒，又随手拿了盒胃药，付完款走到卷帘门的后面，将验孕棒拆开包装藏到了小挎包的夹层。
偷偷做完这一切，晓晓如释重负，刚想抬腿往外走，突然想到家里的长效避孕药就剩下半瓶了。
当初自己为了不东窗事发时连累悦悦，早就找借口让悦悦回了老家。万一自己没怀孕，还是需要继续服用长效避孕药，没有悦悦帮她，她很难再找这么好的机会出来买药。
她回身走向柜台，指向药店店员身后的柜子，“那个瓶子的避孕药再我拿一瓶。”
药店隔壁的超市闹哄哄似乎在做着什么活动，晓晓遥望奶茶店的方向，王萌萌还没出来，想自己闲着无事，准备凑凑热闹。
晓晓好久没逛过超市了。以前和童辉上大学的时候，最喜欢周末和他逛超市，茶米油盐就是家的感觉。他推着小车，她钻在怀里，两个人心贴心，合并成一个人。
做学生的那时候好穷啊，连买卫生纸都要打折时候屯一堆，哪像现在……锦衣玉食。可是那时候好快乐，不挂科就觉得幸福。
“小姐姐，阿尔卑斯糖果在搞活动，你要不要买一些给孩子呢，小孩子都很爱吃哦！”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女生拦住晓晓，推销道。
“啊？不用了，谢谢你。”晓晓的心又痛了，谨错不爱吃甜食的，他的习惯有时候很像他父亲，不像小孩子。
“不客气的，那么要不要看看我们公司新出品的生日系列棒棒糖呢？你们家里有没有过生日的……”推销员指着身后的棒棒糖广告继续说着。
“没有……呃，”晓晓拒绝道，一转念想起来还有十多天就是陆邵阳的生日，也不怎么，就这样脱口说道，“那你给我拿一个吧。”
付完款，晓晓惶惶然地握着又大又圆的棒棒糖出了超市。走了几步之后，还是觉得自己很好笑，好像不是她做的事情一样。
陆邵阳从不吃糖，而且也没有过生日的习惯，更何况两人之间只是粉饰太平，她没有理由送他礼物，当然她也没有钱。
但就这买药剩下来的十几块钱，竟然买了一个幼稚到爆的棒棒糖，这叫什么事吧。
王萌萌拎着奶茶跑过来，“给你奶茶，”看到晓晓手里的棒棒糖，“呃……你很爱吃甜食呀。”
晓晓在她的眼神之中看到了欲言又止，晓晓顿感丢人，是啊，又不是小孩子，谁还吃棒棒糖，况且这个棒棒糖怎么这么夸张、这么大呀！
“不是，我……我给……”我给陆邵阳买的？嗨，我也不知道我给谁买的。
“啊……我知道了，”王萌萌露出了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是给小少爷买的吗？”
“小少爷？”晓晓一时没反应过来这个称谓。
“就是你和陆总的儿子呀！”王萌萌熟络地挎住晓晓的胳膊，同她一起往厂区走，“你知道吗，我们总裁办出来的姐妹都很羡慕你的，你的儿子是陆家独子独孙，这地位，如果放在古代简直堪比皇长子，而且还是嫡出那种……”
正因如此，所以才树大招风，被人盯上。想到这里晓晓不禁低落，“可我宁愿他没有这个身份……”
宁愿他没有如此尊贵的身份，做个快快乐乐、健健康康的小男孩就好。
王萌萌原意是想哄晓晓开心，哪知道正戳晓晓的痛点，赶紧劝道，“哎，你别难过，总裁还年轻，你也年轻，再多生几个，大不了生个足球队，重要是总裁的心能在你这里……”
晓晓心里难受，她的感受没有几个人能够懂。
世人都觉得能给陆邵阳生孩子是她的幸运，只要能生就相当于稳固了她的地位，可是谁能懂她当初濒死时，满心都是为了谨错她要坚强活下去的意念。
那个时候宫缩的疼痛让她整个人喊都喊不出声音，谨错的胎位不正，医学院主任妇产科的老护士长亲自上手推正之后顺产。
谨错因为难产窒息，几分钟都没哭出来，整个手术室鸦雀无声，晓晓忍着身体的剧痛看医生抢救谨错，晓晓想，他一定要活下去，如果孩子死了，那么她和陆邵阳缘分了尽、死生不见。
不知是不是心灵感应，谨错哭了，虽然羸弱，却让晓晓泪流满面，这个孩子是天赐的礼物，是他的儿子。
陆邵阳，你知道吗，你有儿子了。
还有，你知道吗——我爱你。
母子平安。
手术室推开，晓晓看见梁赋程在门口焦灼地不停踱步，见她出来，他扑过来紧紧握住她的手。
晓晓声音虚弱，“赋程……”
“我在。”
这是她与梁赋程最最入心的对话，虽然两个人都只说了两个字。就是那一刻，晓晓从心里拿他当做家人一样看待，她爱他，就像爱自己的父亲、兄长。
梁赋程随着护士将病床推入房间，而后将她扶起半躺，倒出递给她一杯温水，晓晓接过水杯，刚贴唇欲喝，突然感到头皮一阵剧痛，手中的水杯没握住，水洒了一床，玻璃杯“铛”地一声碎成一地碎片。
“晓晓，怎么了？”梁赋程攥住她的手腕，焦灼道。
头皮的剧痛迅速蔓延到全身，“痛……好痛……”
“哪里痛？晓晓！”
晓晓没有来得及回答他就已经昏厥过去，梁赋程抬头看向被单，浑身的血液都迅速凝固，身上的汗毛一根、一根地立起来，因为他看见雪白的被单上蔓延出殷红的血迹……
产后大出血！
“护士、护士！”梁赋程理智全无，哪里还有斯文科研工作者的样子。
门口值班的小护士看到血液迅速按铃，医生一边跑一边询问情况。梁赋程只听见一句，“剧痛和大出血，很可能是羊水栓塞。”
后来的事情他记不清了，印象里那天Q大正开着医学界的学术研讨会，整个会议室汇聚了全国的医学先锋，他不管不顾冲进去，扯住坐在上座白发苍苍的教授，“老师，求你救救她，我求求你救救她……”
医学院和化学院属于同科，顾老就在会议室。见是自己的关门弟子，他忙走过来，“赋程，慢点说，怎么了？”
梁赋程声音哽咽，“我妻子，羊水栓塞……”
安安静静的会议室里，所有人不约而同地倒吸冷气，羊水栓塞，这是要人命的产后并发症。那天的会议不得不暂时中断，一群教授随着梁赋程跑向医学院。
当然，这些晓晓都不知道。在昏迷之中晓晓仿佛听到有人在哭，“是我该死……我错了……我不要钱了……真的……你活着就好，我只要你活着就行……”
羊水栓塞真的非常痛，有一瞬间晓晓痛得快要放弃了，她想，死就死吧，这一条命无所谓了。
却不想，在下一秒她听见了孩子哭声，哭声依然羸弱，但却像兵败之局中的一声号角，她要活着，为了儿子她也必须活着。
事情过去四年了，那种彻骨的剧痛依旧历历在目。
谨错不是她向陆家固宠、索要财产的筹码，谨错是她的生命，她无论如何都不能放弃的生命。可这些，谁都不会懂。
“对了萌萌，别和陆总说我去药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