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沉默着走了半个街区，叶晴才开口。
“晓晓……我和她，下学期还要成组写论文……”
“嗯。”
“我撞破了她的伪装，揭了她的底……我看她眼神好吓人……”
“然后呢？”
“论文导师是她的老师，组员里的男生和她也……我平常就说不过她，如果她刻意为难我……”
叶晴忽地想到什么，一把抓住晓晓的胳膊，“我的奖学金需要投票，去年我们吵归吵，但是她还是把票投给我了，如果今年……啊！我的天啊……我嘴怎么这么欠啊！”
方才叶晴是一时激动，才想要冲过去，立马横刀，当个撕破丑恶伪装的大侠客。现在走了半个街区，她冷静下来想想，才发现自己的行为有多幼稚。
按照晓晓的话来说就是，“呈一时口舌之快，对你有什么好处呢？”
没好处，确实没好处。
所谓“撕逼大战”除了爽以外，一点意义都没有。
此刻叶晴一想到以后学习上可能因此出现无数个坎，她整个人都不好了。
晓晓见她终于反应过来，于是倾身抱抱她，宽慰道，“没关系，你拆穿她，她下次就不敢和你装白富美了。”
叶晴认真看了晓晓好几秒，突然叹气，然后耷拉着头说，“晓晓你真好。你知道话已经说出口，也没法挽回了，于是好心安慰我……方才你一直拦着我，让我不要冲动，是我没忍住。如果不是最后你硬拉着我走，我没准都能和她打起来。”
晓晓抿嘴微笑，“不是安慰你，其实，你这么做也没什么错。”
“不说硬话，不做软事。”这句也是陆邵阳曾教过她的。那时候，她好奇工作和商战，陆邵阳在闲时总会给她讲讲真实的例子，逗她以给她解闷。
晓晓印象很深刻的，就是陆邵阳告诉她，企业领导者也许会对直属的下属大发脾气，但是对自己的劲敌，从来都是“脸上笑眯眯，背后捅死你”。
按照他的话就是，不痛不痒的闲话当作没听见，对自己有影响的，直接下手遏止绝不墨迹。
只有小孩子才会浪费时间动嘴吵架，动不动就骂人撂狠话，成年人都是不声不响，直接动手。
“我的奖学金，她要是……哎。”
“别想那么多了，到时候再说到时候的，现在赶紧回去挑礼服吧。”
叶晴一拍脑门，“……啊，对！你看我，我都忘记了，我们快回去吧。”
两个人走回去的时候，中古店门口已经没了苏妍妍和董承永。
晓晓路过四人交锋的地方，低头缓缓呼出一口气。
她能隐隐约约猜到董承永和苏妍妍的关系，也许他们很早就认识了，成绩优异一同出国，苏妍妍却因为环境的变化，爆发出了内心的虚荣。
交锋的位置，地上孤零零地掉着一个背包挂饰，晓晓看着眼熟。趁着叶晴不注意，她蹲下身捡起来，放到牛仔裤的口袋里。
两个人买完裙子已经五点多。
加州的夜晚不安全，晓晓不想梁赋程担心，于是赶紧拎着裙子回到家。
晚饭刚做好，梁赋程就抱着书回来了。
他一推门，就闻到一股浓浓的鲜香味，“今天又是什么好吃的？”
晓晓端着一盘饺子，从厨房走出来，微笑道，“饺子，今天是冬至，应该吃饺子。”
她走过去，接过梁赋程的书，“梁教授科研顺利吗？”
“顺利，今天我们闲暇时讨论生物工程，我成功把理论物理的几个博士说服了，哈哈哈……”
晓晓将他的书放到客厅的书桌上，莞尔一笑，“你怎么说的？”
梁赋程侧坐在沙发扶手上，一边笑一边讲，“起先是这样，我们的项目有一个问题卡在了数学上，我们算了一下午，三个人三个数。你知道，我们搞科研的，一个比一个犟，谁也不信谁的。”
“然后呢？”
“德乔耍赖，他和我说，我的头发是黑色的，所以数学一定不好，所以不能听我的。”
“这……什么逻辑？”晓晓啼笑皆非。
“对啊！我也问他什么逻辑。”
“他说因为数学太难了，所以数学家要么秃顶、要么白发，而我既不秃顶、也不白发，说明我不认真，所以学术水平不够。”
啊？这难道是传说中的……逆推法？
晓晓被德乔理论雷住。能在加州理工博士站工作的人都可以称为天才，天才的思维方式如此奇特？
梁赋程知道晓晓想什么，继续笑道，“我一听，他这不是学术流氓么，好，既然你不仁，休怪我不义，你不讲理，我就比你还不讲理。我告诉他，听他的也行，但是以后不要来我家吃饭了。他问我为什么，我告诉他，我太太认为黑头发的人更聪明。”
晓晓从厨房拿出醋和蒜泥，放到桌子上，调皮轻笑道，“我可没这么说过。”
梁赋程像个孩子一样赌气，“那我不管，他吃我的还说我，端起碗吃肉，放下碗骂娘，想得太美了。”
“那他怎么办？”
梁赋程激动站起来，“怎么办？他当时就屈服了，他说他支持我的算法。那倒戈速度，堪比川剧变脸，我心想，怪不得你们意大利人被称为‘二战哈士奇’。”
“二战哈士奇？”
梁赋程看晓晓茫然的样子，解释道，“在二战时有个专门扣押意大利士兵的战俘营，里面有一批意大利人越狱了，不是因为向往自由，而是因为他们的战俘营不提供意大利面，而他们出来了以后，非常开心地手拉手走进了另一个提供意大利面的战俘营。你说，这不是哈士奇，还能是什么。”
晓晓扑哧地笑了，“梁教授你埋汰人够狠的。”
梁赋程洗干净手，擦干，回头道，“我不管，吃我太太做的饭，就得听我的。”
“你这不是说服人家，你这是威胁人家。”
“反正哈士奇服了，结果一样。”
话音刚落，门口传来敲门声，梁赋程指了指门口，对晓晓说，“哈士奇来蹭饭了。”
晓晓小声嘟囔，“我觉得他长得挺正经啊，不像是……”
梁赋程一边打开门，一边回复晓晓，“哈士奇长得还像狼呢。”
他这个无可辩驳的逻辑啊，晓晓服了。念头一转，她轻声自言自语，“那要按这么说，德乔说的也有点道理，那确实白人数学好，人家生下来头发就白了。”
“Dr．梁！梁太太！”德乔欢快进屋。
驾轻就熟地落座，看见桌子上的饺子，喜笑颜开，“哇，又是不一样的中华美食！”
晓晓看得出，这不到一个月时间，德乔和梁赋程的关系已经很好了。
桌子上的饺子有两种。
一种是水晶皮的甜虾藕丁水晶饺，另一种是菌子肉丁水饺。德乔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饺子，晓晓突然想起梁赋程的哈士奇比喻，不知不觉弯了眼眸。
晓晓递给他一把叉子，“吃吧，不习惯用筷子的话，用叉子也可以。”
水晶饺非常漂亮，Q弹的水晶皮能看见里面的馅料，德乔看了半天也不理解这是怎么做的，不过管他呢，先吃一个再说。
梁赋程从晓晓手里接过碗和筷子，也夹了一个放到嘴里。
一咬开，弹压微甜的虾仁混着藕丁的独特鲜味，翻滚着坠入舌尖，经过咀嚼再次滑入胃中，一种暖暖的感觉顷刻间盈满胃部，太好吃了。
德乔和梁赋程来不及评价，又将筷子和叉子指向菌子肉丁水饺。
第二口，肉汁的鲜香与菌子的独特香气完美融合，一股浓郁的醇香味萦绕齿间和舌尖，细细的胡萝卜粒散发微微的甜味，丰富了饺子的口感，天呐，怎么这么好吃……
晓晓落座，问道，“怎么样？”
德乔一边啊呜啊呜地忍着烫吃水饺，一边口齿不清晰地回答着，“太好吃了，实在是……Dr．梁，你的数学永远最好，我单方面宣布，诺贝尔数学奖颁给你了……”
梁赋程翻了白眼，“诺贝尔没有数学奖。”
“对，我忘记了，那么诺贝尔美食奖就颁给梁太太了……”
梁赋程无语地看了看德乔，赶紧多给晓晓夹了几只水饺，然后护住自己的饺子。
晓晓觉得好笑，她的胃口比以前好很多了，但是仍然吃不了太多。流产之后的身体亏空全靠养，现在才一个月，她各方面都没回复。
一顿水饺吃得德乔发誓永远支持China，梁赋程问他，那China的足球呢，德乔嘿嘿地笑了一会儿，很显然不愿屈服。
好不容易送走德乔，梁赋程去厨房煎党参，中药要慢火煎，小砂锅半小时才煎完。
他端出来走向晓晓的卧室，忽然想起国内发来党参的快递里，写着一个小纸条：
她很怕苦，会偷偷倒药或者耍赖不喝，你一定要看着她喝下去，喝完之后给她一块蜜饯，不然她会很久很久都不笑。
呵，陆邵阳，晓晓从来不和我耍赖的，我让她喝，她都乖乖地喝。
晓晓接过药，什么都没说，一仰头灌进了胃部，党参太苦，晓晓情不自禁地深深颦眉。
梁赋程将陆邵阳事先准备好的蜜饯递给她，她笑着接过来吃进去。
“谢谢你赋程。”
梁赋程笑着摇头，“这么客气呢。”
他冲洗好杯子，回到客厅的书桌旁。
进屋时他递给晓晓一摞书里，夹着一张传票的影印件——启东联手中盛已然对他下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