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起时,谨错见到晓晓的第一个问题就是:
“妈妈,你嗓子怎么哑了?”
如此灵魂拷问,晓晓双手交握,相互拧啊拧,还是没好意思说话。
谨错见晓晓不回答,紧张问道,“妈妈,是不是爸爸又欺负你?他害你哭了,对不对!”
哭是哭了,但是也不是那种哭……也不是那种欺负……就是……
哎呀,陆邵阳你这个坏蛋啊。
“谨错,妈妈很好……”
陆邵阳从卧室走出来,随口解释道,“昨天爸爸带妈妈运动来着,你妈妈体力不行,累的。”
“……”
啊!你……你开车也不能当着孩子的面呀!
“运动?”谨错想了想,一脸庄重地说,“妈妈身体确实不好,应该多运动,锻炼身体。”
“哈哈哈哈,对,爸爸也是这么想的。”陆邵阳摸了摸谨错的头,“以后爸爸带妈妈多运动。”
晓晓闭上眼,简直无语问苍天。
佣人做好早餐,已经悄然离开,餐桌上摆着丰盛的食物,谨错洗漱完毕,坐上了小椅子。
邵阳替晓晓挪开椅子,晓晓安稳坐下。
邵阳将奶酪切好,推给儿子,“谨错,今天想去哪里,爸爸妈妈和你一起去。”
“今天不是周末,爸爸,你不上班吗?”
“哎,”邵阳佯装深深叹气,“你妈妈周末就要回美国上学了,你说,爸爸当然要把妈妈放在第一位了。”
“妈妈还要上学?”谨错看向晓晓。
邵阳平静地低头对付盘子里的西蓝花,心里却掀起波澜:儿子,对,劝你妈妈别去,你撒娇一下,求求妈妈别去美国,就在国内陪你,加油……
“是啊,妈妈还得完成学业呀。”
“那你什么时候能完成啊?”
“大概不到半年吧,妈妈就毕业了。”
儿子,你就说,妈妈你没必要这么努力,爸爸会养你的,而且你也需要妈妈,快,求求你妈妈,你妈妈那么爱你,你的面子比我大多了……
谨错用小勺子舀了一块肉肉,放到晓晓碗里,开心道,“妈妈,你好努力啊,我要向你学习……”
“那谨错也加油呀。”
“妈妈,那你上学的时候,好好的,不要太想爸爸,多想我就好了。”
呃……养个儿子,不仅不帮自己说话,还拆台。这母子俩要不要这么搭!
陆邵阳冷着脸吃早餐。
晓晓余光看出邵阳的不爽,紧忙说,“想你,也想爸爸,想他妈妈就回来看他。”
陆邵阳心里不满地哼了一声:小骗子,你才不想我呢,出了国,你又六亲不认。
“好!”谨错高兴地举了一下手手。
吃过饭,佣人给学校去了电话请假,谨错放假一天。三个人吃过早餐在屋子里闹了一会儿,谨错张罗着要骑摩托给晓晓看。
谨错的小摩托车摆在院子里,谨错驾轻就熟地带上头盔,还是晓晓曾经给他挑选的头盔,将摩托车推出来。
邵阳蹲下身给儿子带上护具,系紧鞋带,鼓励地拍拍他的肩。
晓晓有点忧心,“会不会不安全啊。”
“不会,有我在。”邵阳握住晓晓的手。
出了院门,谨错一轰油门,摩托车华丽地甩了一个尾,甩出的弧度肆意张扬。
谨错得意地冲着晓晓勾了一下唇角,扣下挡风镜片,那自信而淡然的神情,甚至勾唇轻笑的样子,都和他父亲如出一辙。
天,这是粘贴复制出来的吧。
谨错一转手腕,收腿上车,动作一气呵成,摩托车已经朝着山下开去。
“诶,不许骑得太快啊……”
“没事,他学得很快。”陆邵阳从后面抱住她。
儿子走了,陆邵阳终于有机会和她腻乎了。
晓晓回头,小声道,“不行啊,他还小……这才五岁。”
“五岁怎么了,我儿子聪明。”
陆邵阳从车库取来自己的摩托,长腿一迈跨上车去,兀自带上头盔。
她眼前的他,带着暗黑色的头盔,身上穿着得体的夹克,一条简简单单的长裤,偏偏被他穿得更显腿长,晓晓看着他,只觉得帅的一塌糊涂。
哎,颜控是个病呀。
他看着愣神的晓晓,头向车一偏,示意她上车,“发什么呆呢,过来。”
“嗯?”
“过来。我替你把头盔戴上。谨错都在山下等着了。”陆邵阳从另一侧拿过一个鹅黄色的女士头盔,挑眉看晓晓。
晓晓没骑过摩托,有点心虚地,“你……你骑得稳?”
陆邵阳拉过她,将头盔的扣子扣好,用力弹了一下镜片,笑道,“这种问题,你还问我。”
他骑得很快,但是很稳,晓晓趴在他后背上,
摩托车拐了两道弯,晓晓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不对啊,她回来的毫无预兆,陆邵阳怎么会提前准备好头盔呢。
“阳阳……阳阳?”
前面邵阳“嗯”一声。
“你什么时候买的我这个头盔。”
骑车风大,晓晓的话被吹散在风力,却偏偏被前面的人听得一清二楚。
我五六年前就买了,可是那时候,你都不愿意来南山。
“你说什么?”陆邵阳装作听不见,拖延时间。
晓晓抬高声音,“我问你,我的头盔,你什么时候买的呀!”
陆邵阳想好了托词,说道,“哦,买摩托车送的!”
这样啊。
还挺会送的,竟然送了我最喜欢的鹅黄色。
拐过最后一个弯,谨错早已经等在岗亭旁边,一脸闲适和骄傲地看着晓晓。
“妈妈,你们好慢啊。”
陆邵阳一偏车把,摩托车甩尾停稳,他摘下头盔,“好久没骑了,手生了。”
邵阳扶着晓晓跳下车,晓晓牵住谨错的手,“小错好棒啊,骑得真好,但是以后还是不要骑得那么快呀。”
谨错摇摇晓晓的手,捧哏道,“妈妈也好棒啊,乘摩托车都不害怕。”
陆邵阳一边将摩托递给安保人员,一边腹诽道,就会捧你妈妈的哏,你们母子俩呆在一起,永远都是商业互吹:
“什么什么妈妈好棒啊!”
“什么什么小错也好棒啊!”
无论聊什么,到最后都变成上面的相互吹捧,永远都是这样,也不嫌烦。
当然,陆老板死都不会承认,他觉得儿子在晓晓心中比他还棒,这让他十分不爽。
山脚下的车库打开,陆邵阳驱车出来,安全座椅在后排,谨错上车,伸了个懒腰。
“爸爸,我们一会儿去哪里?”
陆邵阳起车,“去陶艺馆。”
“陶艺馆?去陶艺馆做什么的呀?”谨错问道。
“陶艺馆就是做一些陶瓷的杯子呀,罐子呀,爸爸他大概是带我们去做陶艺吧。”
“妈妈那你会做吗?”
“不是很会诶。”
晓晓大学时候,选修课有陶瓷艺术这一门,学了一个学期,周周下课都是一脸灰。
等到期末的时候,老师发给每个人一块泥坯,按照做成型的作品给分,结果期末作业烧制之后,一个班级45人,每个人拉坯成型的小罐子都烧裂了。无一幸免。
后来童辉告诉她,是因为她们翻来覆去拉坯,导致泥坯混进去太多的空气,在烧制的时候,就开裂了。所以晓晓怎么好意思提到这段。
车停在北郊一家素雅的陶艺馆附近。
陶艺馆只有一层,但是占地面积不小。
陶艺馆外围绿树成荫,围墙下面种着一片绿植,因是秋天,落叶已经铺满地面。青砖从铁艺大门延伸至陶艺馆的门口,白色的陶艺馆外墙爬满了爬山虎。
与其说这里是一家陶艺馆,不如说这里是一家私人用来休息的宅院,惬意的很。
路上听邵阳说,这家店的店主是他一个朋友的未婚妻。
陆邵阳推开门,馆里安安静静,里侧临窗的位置坐着一个女孩,正在安安静静地喝茶看书。一见是邵阳,微笑摆了摆,走了过来。
“陆先生来了,叶小姐早说让我等您。”
“她在老傅家那儿?”
“没,叶小姐病了,傅先生的弟弟在照顾。”
阿野?傅云韬的未婚妻,在阿野那里?陆邵阳皱了一下眉毛,但也没说什么。
那女孩熟稔地替晓晓找了一个拉坯机,将泥坯放上,通上电源。
邵阳将围裙替晓晓和谨错系上,回身对店员说道,“你下去吧,我们自己来就好。”
小孩子一见泥巴,顿时开心起来,谨错乖乖地坐在小椅子上。
打湿双手,邵阳一踩踏板,拉坯机匀速转起来,他修长的五指将泥坯推开,再拉高,慢慢确定形状。
“爸爸,你在做什么呀。”
“嗯……随便做吧。”我也不知道我在做什么。
“邵阳,我们做个杯子呀?”晓晓提议道。
“杯子?”
“你不知道杯子的含义吗?”
邵阳摇头,“什么含义?”
呃……晓晓暗叹,忘记了,你是个没童年的人。
“我小时候,就是初中的时候,我们好朋友之间,都流行送杯子。因为‘一杯子、一辈子。’那时候还流行一句蛮非主流的话:两个人的感情就像杯子,哪一天杯子碎了,那么友谊就尽了,这是天意。”
晓晓侧头认真地拉着手里的坯子,继续缓声道:
“后来就毕业了嘛,大家去了不同的学校,认识了新的同学。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学校门口那家文具店进货来的杯子质量太差了,我们打小就在一起的小伙伴,就都散了。”
晓晓解释的语速很慢,谨错双肘支在膝盖上,托腮认真看晓晓拉坯的手势。阳光顺着落地窗漫在母子两人的身上,陆邵阳莫名地觉得,就连时光都放慢了脚步。
她说的话,里面有句“打小就在一起的小伙伴们,就都散了。”
他不知道这些小伙伴里,包不包括那个人。
那个人,是否也送过她一个杯子……
回忆猛然间拉扯回到五年前,就在静安小区。晓晓因为童辉的事情求他,陆邵阳不应,她再求他,他恨然不耐烦,随手抄起一个鹅黄色的杯子,用力掼在地上——
刺耳的碎瓷声响彻屋内。
伴随这声响,还有那句,“程施晓,我最近是太惯着你了,是吧!”
她分明是吓傻了,腿都在抖,就那么呆呆地看着一地的碎片,哆哆嗦嗦地蹲下身去捡瓷片。
锋利的瓷片割破了她的手,渗出血迹,陆邵阳看得心烦意乱,拎起衣服转身就走,甩门的声音,又是吓到了她。
后来,她再也没主动提起过童辉。
这就是五年前的他,就有这么混蛋。
若说他还有点温情,那就事后那股子劲儿缓过来之后,他才让李晞带晓晓去医院包扎。
现在想想,当时,怕是他就是摔碎了童辉送她的杯子。
“晓晓,对不起……”陆邵阳停下手上的活,“是我……是我摔的。”
晓晓抬头看他,眼神迷茫。
“爸爸……你摔什么了?”谨错好奇问道。
“我……”
“邵阳,你在想什么?”晓晓疑惑看他,“什么你摔的?我是想说,我们如果做杯子,就做的结实一些、厚一些,别轻易就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