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上了去南山居士林的汽车,我要提前去见见我妈,并不想在过年的时候和单锐在那儿相遇。至于来年回腾飞上班,就来年再说吧。我更希望在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单爸爸和倪彦能说服单锐继续出国。
一路颠簸到了南山居士林,在离滨海还有200多公里的南山上,很隐蔽。进门就有寒假随同居士来的小孩,他们礼貌地把我引到了我妈的房间,她正在专心的抄着经书。我轻轻地走到她面前,颤抖着声音:“妈……”
我妈的毛笔顿在了纸上,转头看到是我,狠狠地掐了下自己扑倒在我怀里:“楠楠……”
母女重逢的感觉在经历过见到毛毛之后,我更能理解我妈的心情。
“又瘦了。”我妈紧紧地抱着我,眼泪打湿了我整个肩膀。虽然是冬天,但我还是浸湿我的卫衣到了我皮肤上,感到了丝丝凉意。
哭过之后就是无尽地诉说相思之苦,整整一天,我陪她坐在房间里没离开过。中午和晚上的正餐也是其他居士的小孩送到房间。
居士林吃素,也都是自给自足,平时我妈这样长期久住在山上的人会在周围开荒,种一些平常吃的食物。米和油都是由其他居士送到山上来。陪着她在山上待着好几天,我的心也静了许多。
经过这么小住几天,我整理了不少混乱的思绪,偶尔翻翻我妈的经书,也让自己沉淀了不少。觉得自己偶尔还是过于心急,所有的真相也好,让自己变得强大也罢,都要建立在自己完全独立的基础之上。而现在好多事情都依附于他人,那说明自己还是欠缺。
一切随缘,只是需要自己更坚定某个目标。譬如来年,我应该是先好好的跟着张勋在腾飞学一些东西,即使依然可能会面临别人的加害,但苍蝇绝不盯无缝的蛋,我规避的方式只有自己小心再小心,细致地做好自己。
在居士林待了5天,离春节越来越近,舅舅打来电话,说今年我家出了这件事后外婆就开始生病,越到年关好像病情越严重,询问我和我妈能不能抽空回去一趟?
我妈是出了名的孝女,也是家里的长姐,早些年就想要把外婆接到市里来和我们一起生活。但外婆不肯,说是没有丈母娘跟着女婿住的道理。后来我爸妈就出钱在家里修了一套别墅,把城里有的所有家电在老家都添置齐全。这也让村子里的好些老人,都羡慕我外婆找了个好女婿。
而我爸出事之后,我只关心我妈很少关心过老家。听着舅舅打来的这个电话,我才想起他们在老家也一定不好受,尤其是在农村,这种从富贵到衰落的事,总是要让人说的,甚至以前不小心得罪的人,可能还会把话传得更难听。
我妈犹豫着问我:“楠楠,我们就回去过个春节,应该没事吧?”
爷爷奶奶去世得早,我印象中最亲的老人也就是外婆,听说她病重也特别想要回去看一眼,鼓足胆子说:“应该没事吧?”
“你别应该呀,要是我们娘俩回去碰到你范叔那些人,再有个什么事儿,有天你爸回来了可怎么办呀?”
我妈说的这个问题我也在想,不过还是心存侥幸地说:“这半年也没见他们大面积的找过我们俩,我想不至于在这个时候去找我们吧?实在不行,这还有小10天才过年呢,我们年前就回来?”
我们母女就这样,用自己编织的美好谎言,骗过我们自己准备回去。有个好心的居士听说我妈要回宁川乡下,主动提出陪我们一起下山,在南山脚下的县城里租一辆车,开车送我们回去,这样就免得去宁川再转车。
为了尽可能地缩小别人知晓的范围,我们选择在晚上下山,开车到达外婆家的时候,已经是快要凌晨。也是担心第二天早上村民看到车,居士半夜又开车折返。舅舅一家和外婆知道我们半夜回来,进屋的时候桌上的饭菜都还是热的。
卧床有一周的外婆,也破天荒地起了床,陪着我们吃过晚饭,拉着我和我妈的手,眼泪婆娑地说:“我可能撑不到过年了,但是看着你们娘俩遭罪,我舍不得合眼呀。”
“妈……”
“外婆……”
“听我说,老二,你们俩也听着。”外婆打断我们:“这房子是老大出钱修的,等诗楠他爸有天回来了没有地方住,你们俩得把这地方腾出来。听到没?”
舅舅和舅妈答应着:“听到了妈。”
外婆应该是想了很久,周全地交代以后如果我爸妈回来,这房子要归他们所有,还有山上的那片茶园也要给我们。舅舅和舅妈的孩子已经结婚,他们俩以后就去跟着孩子生活。听着外婆像是交代后事一般地说着,在场的四个人都不停地抹着眼泪,谁也不敢哭出声音不敢反对。
看着外婆老泪纵横的样子,我在心里默默地告诉自己:骆诗楠,一定不能走到外婆交代的那么一天,现在整个家庭的命运,惟独只有靠我的努力才能去改变!
我和我妈住在了顶楼的阁楼上,平时邻里也都知道这屋是堆放杂货的,一般有人来串门也不会到这屋来。上去之后舅舅就把门锁了起来,我和我妈也打算白天都不下楼。
第二天一早,舅舅就出门去了山上,他说我们难得回来一趟,一定要上山去挖点儿冬笋顺便再打点野味回来。上午我和我妈不能下楼,外婆就早早地上来和我们躺在一起聊天。
外婆今天的气色特别好,东家长西家短地和我们聊着。快到中午的时候,她忽然很是神秘地说:“我告诉你们件事儿啊,前段时间隔壁许家媳妇来看我,说她男人在咱山上见了个野人。说是个子就和咱平常人差不多,就是全身长着黑毛,说得有鼻有眼的,可悬乎了。”
话音刚落,舅舅气喘吁吁地打开阁楼的门,看到外婆正躺在我们的床上聊天,收住了慌张的神情:“妈,你在这屋啊?”
一般舅舅上山需要整一天的时间,可这明明还没到中午他就回来了,外婆也很奇怪:“今天这么早就回来了?”
“是啊,山上砍了一批树,没什么东西可找。妈,你该下楼吃药了吧?”
外婆看了看时间,确实也到了吃药的点儿,才在舅舅的搀扶下下了楼。很快舅舅折返上来关上门,靠在门背后神色紧张的说:“姐,我在山上看到个野人,有点儿像姐夫……”
我妈原本还半躺着的身子一下坐了起来:“真的?在哪儿?走,带我们去看看。”
“舅,你确定没看错?”我也不敢相信,消失了半年的爸爸竟然会出现在山上。
舅舅平复了下心情,“看背影和体态有点儿像,不过没机会看到正面,而且隔得有点儿远,晃了一眼他听到有人就跑开了。”
“妈说,隔壁许家媳妇也见过?咱山上这么多年,也没出个什么野人吧?”我妈好像已经坚信了那个人就是爸爸,“要不我们现在山上,去寻寻?”
“这大白天的,你们俩……”舅舅有些疑虑。
那匹山是原始森林不假,这些年也有很多人去探险,但从没谣传过什么野人。而舅舅也说了,那人看到他就跑,如果真是我爸的话,他安心躲起来我们也是找不到的。不过我妈还是不甘心,生拉硬拽着要我舅再山上去寻寻。
不过已经临近中午,为了不让村子里其他人知道,舅舅下午去外村找了几个伐木工,连夜带着他们进了山。从昨天晚上到舅舅离开,我妈整个晚上都没合过眼,就不停地唉声叹气地问我:“楠楠,你说那人会不会是你爸呀?”
“也许不是吧,说不定,真是去探险走丢的人呢?”
“不可能,走丢的人看到有人进山,他求救还来不及呢怎么会躲?”
我妈已经钻进了那人就是我爸的圈子里,我怎么劝说都无果,只有静等舅舅传回来消息。下午的时候,隔壁许家媳妇从街上回来,说镇上的邮政局有我舅妈的包裹,好像是她弟弟从外地寄来的,让去取一下。舅妈上来确认我们娘俩没事儿之后,就把外婆和我们一起锁在了房间,独自去镇上取包裹了。
一小时之后,舅妈急匆匆地跑回来,问我妈要下她的身份证。我妈问:“怎么还要我身份证?”
“我在邮政局的小黑板上,看到有快递收件人写的你名字,人说是要你的身份证才可以去取。”舅妈说。
“我的快递?从哪儿寄出去的?”
“就是咱这儿啊,是寄到你们宁川家里的,不过没人签收给退了回来。”舅妈着急地说:“姐你快给我吧,在晚点邮局下班啦。”
我妈将信将疑的把身份证给了舅妈,又是一小时后,舅妈果真拿着包裹和快递回来,到阁楼递给我们:“诺,就是这个。”
我妈看着快递单上的字迹就哭了起来,外婆在旁边见我妈哭,也跟着抹眼泪。我斜眼看了下,上面正是我爸的字迹。收件人和收件地址都正确,惟独没有寄件人和寄件地址。
见我妈还在发愣,我一把将快递抢了过来拆开,里面一大堆的票据和合同复印件。另外还附带了我爸的一封信。我爸文化水平不高,只是简短地说明了下这些证据让我妈无论如何替他保管好,等他有天回来的时候取,有很重要的用途。
我妈看着信又哭得不行,根本没办法去看那些到底是什么票据。我还算冷静,把它们一一放在床上,一张张认真地看着。这儿所有的合同,大多都是民间资金的借贷合同。我用手机加了下,大概有800多万,这还不包括范叔和其他企业的。
而里面的票据,都是我爸把钱打给了一家叫做“宗鑫投资管理有限公司”的回单,最最重要,当属我爸的企业和滨海国际旅游风景区1期工程签订的投资意向协议书。
整理完这些证据,我脑子里有些模糊,不过大概也有了点思路。也许我爸的这些债务,并不是因为他企业正常运转而造成的亏空,确实是因为滨海风景区这个项目造成最后资金链断掉。也许项目那边拿着钱跑了路,而我爸这边是欠的实打实的钱,所以才会造成他现在企业资不抵债的事实。
可是,他为什么不选择报警?
我妈和外婆一直在哭,在她们看来,好像男人不在天就踏掉了,即使拿着这么一堆的材料也是手足无措。惟独只有我,擦干了眼泪把这些东西都收了起来,放进自己的包里安慰着我妈:“妈,这件事我来查。既然我爸还能寄快递,那就证明还活着,这是好事不是吗?”
晚上舅舅回来,他带了5个人山上,四处搜寻了一圈不仅连人影没有看到,也没有找到有人生活过的痕迹。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在老家待着几天,村子里没有任何异常,也没人发现我和我妈回了老家。索性我和我妈商量,待到过完年再离开。外婆因为我爸的事情有了眉目,病忽然好了很多,她每天总是拉着我的手说:“楠楠,你要尽力去查,外婆在家里等着,等你找到了你爸我再走。”
就这样昼伏夜出的待到年后1月20号,想着2月份就要回到腾飞上班,我得要提前回趟A市,想办法查查这个宗鑫投资公司和风景区1期的关系。半夜,舅舅从外面找了两辆车,分别把我和我妈送回南山居士林和A市。
到达A市的时候是凌晨,我把手机开机,单锐并没有像我想象中那样,疯狂地发来无数短信。只有在春节的那天,发了条彩信,是他和单妈妈在南山居士林的合影,“新年快乐,我想你。”
我关掉短信,联系了白禾禾,当务之急是要先找个地方落脚。白禾禾刚巧和仝跃天去了国外旅行未归,不过她把钥匙留在了单锐那儿,让我联系单锐。
我问:“单锐还没走?”
“他去哪儿?”
“不是去念书吗?”
“没,人早和老爷子说好了,今年开始找个公司上班。单锐真爷们儿,他向老爷子保证随便找个公司,他要在一年的时间内创造翻倍的业绩。如果达不到,他任老爷子处置。”
“那老爷子答应了?”
“答应,怎么能不答应?送他上学的目的还不是为了做生意嘛?”白禾禾估计还和仝跃天在床上,只听她着急地说:“行了你放心地联系他吧,你走这段时间,我也教育过他啦。”
听到白禾禾这样说,我去年存在心里的内疚也少了许多,心情变得敞亮,拨通了单锐的电话,“单锐,你在哪儿呢?禾禾让我来取钥匙。”
“你回来了?”单锐的声音有些激动,但很明显尽量在压抑着自己。
“是,刚回来。”
“在哪儿?我来接你。”
10分钟之后,单锐开着一辆很低调的大众速腾出现在我面前,“我送你过去。”
这样的感觉让我很舒适,像是老朋友一般毫无压力。坐在车上打量着他,有段时间不见面,单锐又变化了不少。首先是头发,原本一头高调的“贝式头”变成了很时尚也普通的凤梨头,衣服也变成了一套休闲的亚麻色衬衣配黑西装。
乍一看,他俨然已经变成了商场精英的摸样。
在去白禾禾家的路上,他也没有像以往那般热情地述说相思之苦,只是到了白禾禾家的时候,很含蓄地问了句:“这段时间在老家,还好吗?”
单锐去了南山居士林,如果他有心去问,其他的居士一定会告诉他和单妈妈,我和我妈的情况。我点点头,“嗯,挺好。”
“没记错的话,下个月你要去腾飞上班了吧?准备得怎么样了?”
单锐忽然和我说起工作,我还有些不习惯,有些露怯地说:“还没准备呢,去了之后再学吧。”
他从包里拿出一叠资料给我:“这些是我找的国内外比较出名的策划文案,有时间你可以学习学习。”
“难得你还有督促我学习的心,不错嘛?”单锐只要不和我谈感情,在他面前,我还是会显得比较随意的。
“呵呵……”他笑了笑,点了支烟忽然说:“对了,你家的事情我都知道了,有什么需要我帮助的吗?我想,我的力量总还是要比你大那么一点点的。”
我抬头盯着他一愣,单锐什么时候变得如此了解我?从今天见面到现在,他说的每句话做的每个动作,都那么让我舒服和自在,又是那么的贴近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