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救白月光,丈夫让我献出肝脏。
后来他失忆了,和白月光被评为模范情侣法医。
人声鼎沸中,他们在领奖台上接吻。
泡在福尔马林里的女尸被记者争先拍照。
不知谁说了句,“咦?这人肚子上居然有两道疤呢哈哈。”
因为这句话,我的丈夫疯了。
一
我的灵魂飘在半空,随着丈夫走进一间病房。
因为是vip病房,设备饮食都是最好的,甚至还有舒服的沙发和投影。
穿着病号服的女人坐在沙发上看书。
陈砚初走过去,眼眶微微泛红,眼底还有乌青,显然昨晚没有睡好。
“眠眠,你终于醒了。”
陆眠眠笑着抬头看他,唇色还略显苍白。
“我没事,砚初哥,辛苦你这些日子照顾我了,但是……”
她话锋一转,垂眸盖住神色里的落寞。
“但是你还是快回去吧,星晚姐还在家里等你呢。”
“她把肝脏移植给了我,肯定也很疼吧。”
疼吗?
疼的吧。
我隐隐约约想起,昨天夜里我躺在冰冷的床上,疼到想哭。
“她又没生病,能疼到哪去?只是个小伤口,养几天就好了。”
陈砚初把亲手做好的饭菜拿给陆眠眠。
陆眠眠虚弱地冲他笑笑:“太多了,我吃不下的,回头我叫人星晚姐送过去一份。”
陈砚初心疼地握住她的手。
“不用,她有手有脚,想吃自己做,眠眠,你为了救多多一家牺牲自己,你是英雄,至于林星晚,她就是个胆小鬼,你不用替她说话。”
明明已经是没有实体的灵魂,听到这话却还是会心口钝痛。
有些记不清手术刀是如何一层一层割开我的皮肤,只记得从手术开始到结束,我等啊等,等到太阳都落山了,也没能等到陈砚初。
临死前,我其实真的很想见他一面的。
说来也好笑,我们夫妻最后一次见面竟然是在别人的婚礼现场。
他是法医,平时总是很忙。
触景生情,我去首饰店挑了个很好看的钻戒,满怀欣喜地装在一个漂亮的小盒子里送给他。
他都没看里面是什么,扔了。
“眠眠为了救人肝中毒正在抢救,你居然还有闲心搞这些,林星晚,你怎么这么冷血?”
我蹲在垃圾桶旁默默地翻找,找到那个小盒子后,用袖子擦了擦。
“哼,跟你这种人根本讲不通”,他厌恶地看着我,“要不是看在你的肝脏符合移植标准的份上……”
我背对着他,怀里抱着那个小盒子,心口传来一阵阵刺痛。
我说,陈砚初,我不能做这个手术,我会死的。
他笑了,语气里满是鄙夷。
“真自私,就会用死来威胁人是吗?那就去啊。”
那天,我答应了陈砚初,献出了我的肝脏。
出院不久,陆眠眠回到了法院和陈砚初一同工作,几天后,他们收到一桩报案,需要解剖一具尸体。
二
我从来没见过陈砚初工作时的样子。
一人长的工作台,冰冷的解剖刀,干净的塑胶手套。
还有亲密默契的同事,陆眠眠。
解剖开始前,他照例给尸体拍照存证。
那是具很丑的女尸,从大火里捞出来的,四肢有的地方已经烧焦,面目模糊不清,连下刀的地方都难找。
陆眠眠盯着那尸体看了一会,对陈砚初说:“怎么感觉这人有点眼熟。”
陈砚初平静甚至有些烦地简单瞥了一眼,和看别的尸体没什么差别。
“长的这么恶心,看了就反胃。”
陆眠眠调皮地笑笑:“既然如此,那晚上的烛光晚餐……”
“不准取消”,陈砚初把她搂在怀里,亲了下她的脸颊,“还吃的下。”
陈砚初很少陪我吃晚餐。
送钻戒那天,我也兴冲冲地预约了一家餐厅,那天是我们的结婚五周年纪念日。
我想再忙,陈砚初也会来的吧。
可惜最后还是没能吃上那顿烛光晚餐。
陈砚初平静地把尸体解剖了。
休息的时候,他收到了一通电话,因为署名是我,他接通的时候都没什么好脾气。
“喂?”
“砚初。”对面是我母亲。
“嗯,什么事。”陈砚初并没有客气多少。
“都三天了,星晚还是不接我的电话,她去哪儿了?是在忙,还是换号码了?你知道的,我眼睛不好,她来了我也不知道,我这做了些包子,她要是来了,正好带回去你们一起……”
“不用了”,陈砚初看了眼手表冷漠地回答,“您女儿什么德行您也知道,她那种整天无所事事的人,说不好在哪夜夜笙歌吃喝玩乐呢。”
“还有事吗?没事挂了。”
母亲那头发出“啪”地一声,还没解释,陈砚初就发火了。
“怎么,不满意了是吗?娘丑丑一窝,你女儿这样,您也逃不了干系,上梁不正下梁歪。”
“没有,砚初,我只是……”
只是想见见星晚。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是灵体的状态,电话明明已经被陈砚初挂断,我却好像听见了母亲未能说完的那句话。
晚上下班,刚出门口他就迫不及待地和陆眠眠接了个吻。
“出什么事了?”陆眠眠牵着他的手问。
陈砚初叹了口气,“还不是林星晚,她不回家,她妈还把责任怪到我身上来了。”
陆眠眠善解人意地捏捏他的肩,“星晚姐也真是的,多大的人了,还闹小孩子脾气。”
“刚才我解剖的时候,还以为那人是星晚姐呢,看来是我多想了。”
陈砚初愣了一下。
可很快,他又关切地搂住她的腰:“眠眠,是不是手术有什么后遗症?肯定是那贱女人的肝有问题,如果不是怕你受苦,我怎么也会帮你找个更合适的,她这种病肝,丢给狗狗都不要。”
在陈砚初的抱怨声里,两人牵着手坐上车走远了。
那方向有些熟悉,不过对于现在的我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三
我使劲挣扎,可灵魂却像绑定了什么一样,一瞬间就来到了陈砚初身后。
我也有想过他会带陆眠眠去我们常去的那个包间,只是没想到真的来到这一天,眼前的一切还是有些刺眼。
陆眠眠给陈砚初准备了烛光晚餐,陈砚初给陆眠眠准备了一屋子玫瑰花海。
他们还是那样默契。
不过陆眠眠似乎并不怎么清楚陈砚初的口味。
他不爱吃辣,她却点了一桌川菜。
他爱吃甜,她却准备了一杯无糖牛奶。
按陈砚初的脾气怕是会当场摔筷子走人吧,我这样想着,他平时的脾气都会冲我撒。
可是第二天又会傲娇地买礼物作为道歉。
时间太久了,久到我都快忘了,我们也曾有过一段好时光。
他抬起头,眼中洋溢着感动,“你费心了。”
说完,他夹起一口麻辣鸡丝便送进嘴里,辣出了眼泪。
“好吃!”
原来人的口味是会改变的,喜欢的人也是。
饭后二人正要开车去看夜景,还没上车,陈砚初就被人给拽了下来。
“多多妈妈?”
陆眠眠闻声也看了过来,面色紧张。
“砚初,我们快点走吧,待会天就更冷了。”
陈砚初正要回答他,礼裙突然被人死死拽住,后脑勺也被按住,直往车身上嗑。
“疯女人!你干什么?!”
“星晚人那么好,你凭什么那么对他,他救了我们母女,你却在外面养小三,她泉下有知一定不会原谅你!”
陈砚初听见“泉下有知”四个字,似乎愣了一下,不过大概是我的错觉。
“你是不是脑子有问题?从毒气仓救出你们的是我身边这位陆法医,关林星晚什么事?”
陈砚初捂着肿痛的额头都要气死了,可再生气,他也没忘了替陆眠眠正名。
“放屁!救我们娘俩的就是星晚,你这个不要脸的男人,连自己妻子做过什么事都不清楚,根本不配当她丈夫!”
陈砚初冷笑,一字一字道:“你当我愿意娶她吗?如果当时不是家里资金周转不开,我怎么可能娶这种女人?”
多多妈妈重重叹了口气,不知道是不是可怜我。
“她都已经死了,你还这么说话,就不怕遭报应吗?”
陈砚初字字如刀,割在我心上。
“是林星晚让你过来的吧?自己躲起来还让别人替她说话,说吧,她给了你多少,我给你双倍。”
多多妈妈看着他,一把将他要转账的手机挥到地上,自嘲地笑笑。
“算了,人都死了,说这么多又有什么意义,你们好自为之。”
“诶你什么意思……”
陈砚初咒骂着正要追上去,却被陆眠眠拦了下来,拍着他的背让他消消气。
那款情侣色手机是我用大学时赚的第一桶金买下来的,白色的送给了陈砚初。
我们这些年拍过的照片、录过的视频,都记录在这两部手机里。
陈砚初蹲下去捡时,我在他脸上看到了一丝不一样的情绪。
我以为那是心疼。
可马上,我就知道我错了。
陆眠眠把他从马路中间拽回来,说:“别捡了,回头我送你部新的就好了呀。”
他点头,搂着陆眠眠钻进车里,看都没再看那部陈旧破碎的手机。
一辆货车驶过,碎片四散分离,碾压成灰烬。
四
那天夜里,陈砚初又没有回家。
他和陆眠眠去了一家几千一晚的酒店,在铺满玫瑰花的大床上辗转缠绵,直到下半夜才结束。
凌乱的床单上数不清的褶皱密密麻麻,好在我已经死了,心再痛也感受不到。
第二天陆眠眠给陈砚初买了手机,跟她的是情侣款,但并不是当下最昂贵的新款。
陆眠眠捂着开过刀的伤口,略显虚弱地道:“虽然东西不贵,但是我的心意是无价的,砚初哥,你能明白的对吧?”
陈砚初感动地点了点头,带她去专柜挑礼裙,因为没有合适的款便打算量身定制。
这时候工作人员拎着一套崭新的衣服经过,陈砚初看见了,顿时眼前一亮。
他让陆眠眠去试这件。
“不好意思先生,这件已经被其他客户预订,不再对外售卖。”
陆眠眠笑笑:“算了吧砚初哥,我们再挑别的。”
嘴上这么说,她的目光却还在那件礼裙上打转。
“眠眠,你不用委曲求全,喜欢的话就买下”,陈砚初温柔地说,“这衣服是哪位客户订的,联系方式有吗?”
工作人员对视,点点头又摇摇头。
他们很为难。
因为这件礼裙的主人是我,而我已经死了。
在此之前我付了定金,他们很难办。
几次逼问,陈砚初终于还是知道了这套衣服的主人是我。
他说,那就好办了。
“我是她老公,衣服直接给我就行。”
“这种高级的东西她也配穿?”
工作人员拦住他,委婉地提醒他还有剩下的尾款没有支付。
“她的东西记她的账上就行了,管我要干什么?”
“可是林小姐她已经……”
陈砚初不耐烦地瞪了他们一眼,拿出手机拨号。
拨到一半却顿住。
他不记得我的号码了。
新换的手机一片空白,数据还没来的及转移。
曾经烂熟于心的号码,如今已经完全抛之脑后。
“算了。”他咳了声,把手机收了起来。
陆眠眠皱了皱眉,握住他的手,可怜兮兮:“是星晚姐不愿意把衣服让给我吗?没关系的,我不会怪她,砚初哥你别生气,我们再去别的地方逛逛。”
陈砚初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背,当即动用我的卡付了尾款,把衣服送给了她。
密码是他的生日,他一直都知道的。
出门前,陆眠眠试穿了那套礼裙。
尺寸其实并不合适,我比她瘦一些,腰围明显不怎么合身。
陈砚初走在后面不知在想什么。
衣服、钱,还有喜欢的女人,他都已经得到了,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我疲惫地苦笑,悬空着跟在他们后面,灵魂越来越透明。
五
几天以后,那件礼裙意外地派上了用场。
陆眠眠和陈砚初被评为了模范情侣法医。
原因是他们携手完成了多项解剖工作,配合默契,帮忙破了好几个案子。
而促成这个奖项的则是最近一桩纵火杀人案,听说凶手已经被抓住了。
领奖那天,陆眠眠穿了陈砚初送她的礼裙,尺寸已经修改得合身,看不出原本属于我的样子。
她去洗手时,我看见她腕上的手表。
那是我以前送给陈砚初的生日礼物。
怪不得好久好久都没见他戴过了,原来是送给别人了呀。
我又飘到陈砚初身边,他穿着合身的西服,和陆眠眠看起来很登对。
我妈又给他打了电话过来,问他最近吃的好不好,穿的暖不暖。
她是个很热心温柔的女人,总是喜欢关心这关心那。
她还不知道我已经死了。
如果可以的话,希望她一辈子都不要知道,只当我是出了趟远门。
陈砚初像以前一样敷衍地应和着,就当我以为他要挂掉电话时,他说了句:“林星晚她……还是没联系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