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神情自然，并没有责备温泠的意思。
就像是上司给下属的点拨，点到即止。
可温泠在这一刻才忽然意识到她跟他之间本来就隔了一座大山，只是以前贺知川给了自己太多特权，让她以为自己有能力真的可以跟他斗智斗勇了。
现在他随便一句话，就打乱她全部计划。
“贺总。”她忽然觉得眼前人很遥远，跟他说话时竟然没法直视他，“我没有要管韩耀的事。”
“温秘，”他没什么耐心听她解释，“没别的事就出去。”
她了解他的脾气，在坚持下去恐怕是自讨无趣。
“打扰了，贺总。”温泠转身，一出门浑身便像是泄了气，无精打采的拿出手机给韩耀打了个电话。
韩耀便把下午的事给她说了一遍。
其实他们也没聊什么，就例行沟通，然后沟通不畅，于是韩耀又发了火气冲冲的就回去了。
“温秘，这事你到底有把握没？要是不行我让我老子出面调和算了。”总归是大把的真金白银在燃烧，要真没办法了只能抬出长辈。
换做是几个小时前，她还有百分百把握。
现在可不一定了。
温泠深呼吸一口气，叫自己保持冷静，“再给我两天时间吧，两天之后搞不定，我就不插手这件事了。”
她先前是打算靠自己把两人的矛盾解决，尽量找出双赢方案，若是能成，温泠在公司的地位又要眼见着拔高一截，相比较下，伍恬恬手上那个项目根本算不了什么。
职场上的来回都是真刀真枪，她必须拿出硬实力真业绩才能服众。
也能向贺知川证明她的不可或缺。
但眼下看来，他没那么需要她。
无论感情，或者工作。
温泠坐在办公桌前埋头苦想，等到一层楼的灯都熄灭，已经晚上十点，她才忽然抬起头来，急匆匆的抓了包包就出门，在电梯口时还不忘瞄一眼贺知川的办公室。
灯黑着，他晚上果然是没安排的。
她拿出车钥匙，将导航定位在了鹤湖公馆，他的家。
抵达公馆时已经十一点。
好在这小区依然可以识别她的车牌，让温泠一路畅通无阻到了贺知川门前。
屋里灯亮着，他这个点会在忙什么呢？
温泠跟他没有小情侣那种煲电话粥分享日常琐事的习惯，所以他一个人的时候会做什么，她还真的不知道。
她穿过前院，手摸上门锁。
指纹验证时还有点忐忑。
好在贺知川没她那么计较，纵使没关系了也还是保留着她的指纹。
门开了，温泠迟疑着站在门口，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进去。
可她打了贺知川的电话，男人又不肯接。
犹豫几秒，她口中小声喊着“贺总”，摸索着往楼上走。
二楼尽头他的套卧里有动静传来。
温泠好奇的猫出身子去张望，结果好死不死跟刚从浴室出来的他迎面撞了视线。
贺知川眼睑低垂，表情跟他的身体一样，坦诚又直接，“温泠，你有点被惯过头了，还敢私闯民宅。”
他从架子上扯过睡袍往身上披，语气略重，“还看？”
温泠烧红着脸，默默地把视线挪开。
她只是没想到他在洗澡，突如其来的看到那里，实在不能怪她挪不开视线。
两人短暂的沉默了一秒。
她先开口以谦卑的态度打破僵局，“我知道这趟来太冒昧了，但是我打你电话你又不接。”
上次他不接电话，她就冲去了停车场，这件事其实让贺知川记忆犹新。
“洗澡，没听见。”湿碎的发尖搅荡他本就深邃的视线，衬着房间里蒸腾的一股水蒸气，多少有些勾人欲想。
温泠咽了咽嗓子，乖巧的转身跟在他身后，“我下次去哪都会先等你同意再进门的。”
“说正事。”贺知川心不在焉的把玩着手机，从卧室往书房走。
明亮的大灯打开，窗帘收到最侧，空旷的夜色铺入眼帘叫人心胸开阔。
温泠定了定神，主动替他泡茶，“还是为了咱们公司跟朝寒实业的合作。”
她措辞小心，避开提及韩耀。
但这点小心思被贺知川轻易捕捉，当即敛起那股子散漫，定睛瞧着她，“还敢提？”
她倔起来其实很让人头疼。
温泠紧抿了唇，一副颇有底气的样子，“您先别骂我，就事论事从公司利益出发，难道您希望一直这么亏下去吗？”
他盘着茶台上的蟾蜍茶宠，“亏着也行，但那块地皮我不会让，”说着眼皮一掀，“你还要继续说下去？”
温泠明白了，他这是以为自己再给韩耀当说客。
商场上杀伐果断的男人果然都理性，自己跟他好了这么几年，到这会了他依旧能站在客观角度分析三人关系及各自立场，而不是完全的信任她。
这让温泠有点伤心。
但她只能强装镇静，替他又续了一杯热茶，“贺总，我再怎么样都不会站在朝寒实业那边的，”她顿住，小心措辞，“我是你的人，当然是为了你的利益考虑。”
贺知川静睨她，没接茬。
温泠深呼吸一口气，平静跟他对视，“如果我能让韩耀放弃那块地皮呢？”
目前看来这两人的执拗程度已经完全失控，和平协作是不可能的，两虎相争必有一伤。
他抬了眼角，总算是来了兴趣的样子，“继续讲。”
“我要是可以为公司争取到这块地皮，那韩耀跟公司相关的合作可以都交给我负责吗？”窗子开着一角，夜风怕打帘尾，啪啦声在房间此起彼伏搅动温泠心跳加速。
她完全拿捏不准眼前人的想法。
过了几秒，或许更久，等她局促的不断想着措辞要打破沉默时，贺知川终于开口，“两天。”
她长舒一口气！
这就等于他答应了自己！
“好，一言为定，贺总！”温泠向来是积极乐观的，两天时间或许可以看作是他故意的为难。
但对温泠来说，这是唯一的机会。
机不可失，要紧紧把握！
她喜色难掩，胡乱的把包包挂在肩膀，替他收拾起茶台残局，“那我先跟韩总联系，之后再跟您敲定会议时间。”
两人之间俨然层级分明，温泠跟他说话已经不自觉带了敬语。
贺知川面如平湖，稍阖眸，大约算是默认她的提议。
温泠识趣的点点头，准备走人。
出到门口时，沉默半晌的男人却又忽然开口，“温泠。”
短短两个字，像铁链一样锁住她。
她转身，“贺总还有指示么？”
“提醒你一句，韩耀是竞争对手，跟对手或客户有关系的人不适合留在集团。”他表情平静，却又绝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