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一定要找个原因，丁越可能会把他对敦煌的第一印象作为原因。
他见到敦煌一缕沙时，他感受到了是自然的绵延，他见到敦煌的第一颗胡杨林时，他感受到的是生命的欲望，但他见到的第一尊佛时，他感受到了倾倒的震撼，不只是心灵上的倾倒，更是一种身体上的掌控。
丁越喜欢建筑，其实建筑也是艺术美学之一，但是丁越很执拗要把建筑和小型艺术品分开，他认为它们之间是不同并且是有高低之分，为此他在学生时代经常与授课老师争吵争辩，授课大胡子德国老师直接搬出中国的一句先秦名言砸向了他——朽木不可雕也。
丁越不在乎其他人的评价，他只在乎自己的感受。
他不喜欢过于大的事物，那有虚张声势的嫌疑，如果内心充满力量，外在的表象根本不值一提。但是这里的大的事物是并不包括那些著名建筑物，比如意大利弗罗伦萨大教堂。
教堂的神圣，教堂的肃穆，教堂的庄严，还有她的圆顶，全部是他美好的代名词，但这些不是丁越喜爱她的理由。丁越喜爱的理由只有一个，那就是弗罗伦萨大教堂带给他一种压迫的倾倒感觉。但事实上，教堂纹丝不动。
他很难在其他事物上找到这种震撼的感觉，但是他遇见了敦煌。
为了更加了解敦煌的艺术品，他买了四五本加厚的彩页精美画册，通宵达旦，废寝忘食，终于看完了其中一本。可是合上画册后，他什么都不记得了。等打开画册，熟悉的感觉又来了，字全部认得，排列在一起的表层含义也能理解，但是看文字上配图内的佛像或者经文，自己其实是什么都不懂。
“李成翼，干嘛呢，不接我电话。”等了三十多秒，李成翼才接通了电话。
“我儿子期中考试考的太烂了，刚训完他。”李成翼说完，丁越就听电话那端还有孩子在顶嘴，紧接着电话没了声音，像是被手捂住。丁越猜测李成翼应该是在骂儿子，不一会，电话恢复了正常。
“怎么了，丁总，有什么事么。”
“也没什么事，咱们不是要研究敦煌么，你帮我找点资料。”
“敦煌呀，我也不太懂。”李成翼有些为难。
“你不懂，总比我懂啊。行了行了，给你几天时间，帮我找个对这方面有点研究的学者或者收藏家。要是不了解敦煌，怎么做专题拍卖会。是吧。”
“丁总，你眼前有个现成的啊。”李成翼不得不搬出那个人。
“你说蒋恒如？”提起这个人，丁越有些头大，他考虑过蒋恒如，但是想到蒋恒如的性格脾气，他就放弃了。他可不知道其他敦煌艺术品的下落，所以丁越是真的请不动这尊大佛。
“先不打扰他工作了。他工作任务要紧。对了，他工作完成怎么样。要是进度完成不了，我拿你是问。”
丁越语气颇为轻松，可电话那端的李成翼突然严肃起来。
“说真的，丁总，你当时考虑让他一个人去周旋那么多收藏家，你有多少把握。”
“干嘛这么严肃，”丁越习惯与李成翼放松交谈，突然听他这么严肃还有点不适应，“实话说，没有太多把握。毕竟个人能力有限，我不相信他一个人抵得上我们一个团队。”
“那你为什么还要邀请他。”李成翼问。
丁越想了想，在李成翼面前，这个问题并不好回答。他不能当着自己的下属去夸耀蒋恒如，虽然他十分的想要把蒋恒如收入麾下。
“想看看他是不是真的像传说的那样。如果他的人脉真的很不一般，我们不就赚到了。”
听到“我们”二字，李成翼一下就松了口气，他不担心钱泳影响自己的位置，但是真的担心蒋恒如。
“看来蒋恒如是真的迫切想要知道《法华经》经变图的下落。”
“为什么这么说？”
“我也是刚刚知道的。邮箱发给你，你就什么都知道了。”
丁越挂断电话迫不及待的打开了工作邮箱，下载压缩包并且点开，里面全部都是扫描件。所有文档上的命名结尾都有“延期合同意向”二字，丁越的手瞬间有些抖。他暗想，不会吧。不会这么神吧。他数了数，一共七份合同扫描件。丁越的手更加抖了。
他点开了一份合同，拉到了最后，甲方的位置就是丁越梦寐以求的名字。然后，他点了全部的七份扫描件，甲方的位置都有清晰的名字。
丁越对这个结果应该不意外了，既然能打包发过来，就说明全部是同意延期的合同，可是一份一份直到七份全部查看后，丁越的大脑一片空白，手还是没出息的发抖。
蒋恒如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丁越好奇，好奇的心已经不能自制，他想要问蒋恒如，但是一想不合适就放弃了这个念头。可想了想，这个念头又回来了。
他给蒋恒如发了一个消息：“蒋先生，感谢您为北越拍卖会做的一切。”
蒋恒如没有回应。
丁越莫名有些紧张，缓缓靠在沙发上。他望向灰白雾霾天，就是这雾霾天耽误了全部行程。
“方便问您最近有时间么，因为不确定最近的天气，我是想多订几张票，天气一旦转好，我们就可以去见赵申生先生。”
消息已发出，立刻有了回应。
蒋恒如表示：“随时有空。”
短短四个字，加上一个句号，还真是有始有终的性格。而且惜字如金，不肯多说一句。
北京的雾霾哪里是那么容易就散掉的，偏偏这几天的天气预报不是大风的天气。
丁越难得回家一次，就听到萧芳芳不停地抱怨。院中的海棠树早就落了，但枯海棠也是难得的意向，可是雾霾天却严重影响了萧芳芳的作画心情。
“每天都在吸霾，折寿折寿啊。”萧芳芳吃饭的时候还在感叹。
丁越看了妈妈一眼，刚要说话，又见到丁占北的严肃神情，又不想说话了。可丁占北有一肚子的话要说，尤其是见到丁越的神情后，他必须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