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离开小镇,又往南飞了两个多时辰,远望群山中有座大城,方收剑落下。二人沿古道随行人车马来至城下,但见得门楼高耸,垛堞齐排,周围活水绕城,东西高山两立。城门上方嵌有块青石板,石板上雕着“台州府”字样。进的城内,六街三市货资繁,千家万户生意兴。酒肆茶馆食客多,客栈驿馆闲房少。
苏星阑道:“台州城是藩王霍王的府邸所在吧,怪不得这么兴旺。”
秋萦梦道:“东南这一带就属霍王和越王实力最强,手中兵甲最多了。”
苏星阑道:“是啊,南方战事惨烈,这等规模的大城已经没有几个了。”
正在闲聊之际,听得路旁锣响三声,大户人家门前,一个小厮边敲边嚷道:“走过路过的停停脚了诶!我们老爷发悬赏了诶!走过路过的停停脚了诶!我们老爷发悬赏了诶!”
路人好奇,渐渐靠拢过去,围的是里三层外三层。瞅着人聚了不少,小厮方喊道:“走过与路过,各位来听好。老爷发悬赏,小的门前告!家中闹小鬼,半夜惹人恼,谁有本事除,白银少不了!借老少爷们口相传嘞!”
有人凑热闹,问道:“闹鬼,闹啥鬼啊?”
也有人问道:“死人了?”
小厮答道:“没有没有,街坊四邻们,没有死人,没有!就是闹小鬼,小姐的琵琶成了精,晚上噼里啪啦的自己弹个不停,我们纪府上下谁也别想睡个安稳觉。你们瞧瞧,我这黑眼圈都熬出来了。”
有人道:“那就烧了呗,要不砸了呗!”
小厮道:“烧不得,砸不得哦!那是小姐心爱之物,莫说要砸,平日里下人未经允许碰上一碰都要挨板子的哦!”
有人道:“那你们老爷想怎样啊?”
小厮道:“小姐说了,只要谁能不弄坏琵琶,除了那小鬼,真金白银,哪个也少不了。”
有个道士装扮却贼眉鼠眼的汉子从人群中挤了出来,道:“我来,保证符到鬼除!”
“吹牛吧你,刘半仙!就你,还符到鬼除,我看是鬼出你尿出,哈哈哈哈……”有人起哄道。
那汉子急了眼,道:“你,你你!你敢侮辱道爷我!”
“自己有几斤几两不知道么,哈哈哈哈……”有人笑道。
“好,好好好,不给你们露两手,你们不知道马王爷几只眼!今晚,我今晚就降妖,谁不信,有种就跟着去,看我如何灭了那妖孽!”刘半仙吹胡子瞪眼骂道。
“好诶,好诶,晚上看刘半仙降妖嘞!”人群哄笑着散去,留下仍在原地气恼不止的刘半仙。
小厮不知他道行,忙上前问道:“道爷,你晚上降妖要什么准备么?说于我,好提前制备,省了到时候忙乱了手脚。”
刘半仙道:“我要供桌香炉贡品齐备。还有!备下晚膳,吃饱了有力气才好降妖伏怪!”
小厮道:“得嘞,这就给道爷你预备去!”
刘半仙见苏星阑与秋萦梦仍未走,以为是看热闹的,牛鼻子冷哼一声,大袖一拂,扬长而去。
秋萦梦道:“他这样子能行么?怎么看都像个骗吃骗喝的。”
苏星阑道:“咱们晚上一同去吧,他若真能降了,也省了咱们的事。”
秋萦梦道:“除那小鬼不难,难就难在不能损了它寄身的琵琶。”
“是啊,如此缚住手脚,确是麻烦。”苏星阑叹口气道。
是日夜,纪府小姐院内人满为患,除了纪府上下一干人等,还有苏星阑、秋萦梦,剩下就是这许多看热闹的邻里。
刘半仙用毕晚膳,剔着牙,随着小厮一步三晃来在小院。穿的到是有模有样,头戴纯阳巾,身披乌皂服,脚下踏云履,腰中系黄绦。不看脸,还真让人错以为是得道之人。
几案庭中设,香炉烟袅娜。琵琶架在黄花梨太师椅上,古朴精致,一尘不染,必是心爱之人时常擦拭。此刻夜仍未深,那小鬼还没现形。
见聚了如此多人,刘半仙抖擞精神,与众人大讲自己当初如何如何厉害。知根知底的邻里少不得当面揭短,调侃他“胡扯”“吹牛”,换他个怒目圆瞪也就没了下文。
就在聊得正欢时,沧啷一声清脆琴音,破空响起,众人将目光齐刷刷聚到琵琶上,此时并无人弹奏。气氛顿时压抑下来,刘半仙收起笑脸,面色凝重,手持桃木剑来至供桌旁。
琵琶周围散出薄薄雾气,渐渐凝结,最后化成个琵琶脸、八字眼、个不高、佝偻腰、拄拐棍、一身怪异装束的小鬼。
琵琶鬼也不怕人,庭院中踱着步,闭着眼,自我陶醉般张口哼哼唧唧,唱着不着调的古曲,琵琶配合节奏不时响起,声音好似扯锯,刺耳的紧。
邻里听的头疼,催促刘半仙赶紧降妖。
刘半仙左手持黄表纸,右手握桃木剑,嘴中念念有词道:“因威尚圣,无极至尊,立久十七,话儿飞升。将百千万,坛而演法,大动仙精。知明典,千圣不传。大动宝露,万邪规正。知灵章,法水演来。此云四起,九天金阙,皇王万圣。大悲大愿,大圣大慈,无量度人。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念罢烧了黄表纸,又是摇铃,又是洒水。可惜这本心不正之人,上天不怜,手舞足蹈了一炷香的功夫,也没个什么效果。
起初时,邻里看他有模有样,真被唬住,以为传言是假,刘半仙确有本事。可越到后来,越是看的明白,刘半仙真真就是个江湖骗子。先是有人小声窃笑,笑声越来越大,人也越来越多,最后变成了满院哄笑。
刘半仙在众目睽睽下丢了脸,面红耳赤,额头冷汗直冒,将供桌上的符咒、圣水、糯米等一股脑的扔向琵琶鬼。
琵琶鬼躲过来物,自顾自的在那儿唱曲,并未理他。
见连个小鬼都如此轻视于他,刘半仙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抄起桃木剑,撩袍撸袖,摆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冲上前去便要肉搏。
当头一剑劈空,琵琶鬼无事,却引得隔着道纱帘房内的小姐惊呼,唤道:“来啊,快,拦住他这泼货,莫伤了我的琵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