曙光初露,鸟鸣之音渐渐大了起来,密了起来,细听之下如万雀争唱,众树喧哗。姜彦宸缓缓睁开双目,仍旧身处洞中。裴隐涯此刻靠在洞口,斜躺着睡了过去。却颇为警觉,听到耳畔有声,急忙起身查看。
裴隐涯见姜彦宸已醒,掀开遮挡的树杈,探出头去,洞外没什么动静,才转过头来揉着惺忪睡眼,道:“没事了,走吧,咱们回村去。”
姜彦宸被他拉起,道:“那朱厌此时若是没回去,该如何是好?”
裴隐涯满不在乎道:“你真是瞎操心。那妖甚是厌光,白天都是回西界山顶的洞穴睡觉。这会儿天已大亮,准保没事。就不知昨夜谁是那倒霉蛋,让它们捉去。”
“他们不是当场吃人么?还捉回洞里再吃?”姜彦宸听得糊涂。
“小妖不吃,就有西界山顶住的那个老妖每年要吃个人,小妖下山只是替它跑腿的。”裴隐涯道:“诶,这些故事咱俩是一块儿听得啊,你咋能全忘得干干净净!”
裴隐涯背着姜彦宸,沿山路绕上饶下往西界村走去。林间鸟儿们多的如雨点般的挤满道旁矮树,吱吱喳喳个不停,见有人来,哗然齐飞,兜一圈后,又轻轻点点的落回之前的树杈上。
山路上绕了将近三刻钟,裴隐涯已经有些面红耳赤,姜彦宸道:“放下我来吧,我自己能走。”
裴隐涯倔强道:“都伤成这样子了,还逞强,你想下辈子当瘸子是吧。还是我背你吧!”
走走停停,又过了两刻钟,裴隐涯才气喘吁吁、精疲力尽的回至西界村村口。姜彦宸着实被眼前情景吓到,这哪还是自己熟悉的西界村。两丈多高的土墙将村子围的如铁桶一般,村口狭窄的洞门外还摆着成排鹿砦。
有个老头,须发花白,穿件满是补丁的布衣,蜷缩着蹲在村外墙根,身旁还杵了根半旧的长矛。右手拿个葫芦灌上口酒,许是那酒太过辛辣,刺激的他眼睛、眉毛、鼻子皱成一团。
瞧见来人,老头招呼道:“哎!裴小子,你昨个夜里跑哪儿去了,可把你老爹给急坏了,还以为你让那群臭猴子捉去呢。诶?咋还背着这个没爹亲没娘养的小疯子呀,趁早丢进山里,兴许还能换村里一年太平。不比让他整日疯疯癫癫的要强嘞!”
裴隐涯护着姜彦宸道:“裘老头,你就积点口德吧,当心再嘴毒,牙都掉光!”
裘老头道:“嘿,你个小兔崽子,别仗着你老爹有点臭钱,就跟老子浑不吝。老子是看他光屁股长大的!”
裴隐涯懒了再理会,背上姜彦宸大步进村,留下仍旧骂骂咧咧的裘老头一人在村外守门。
姜彦宸痴傻望着陌生的街道和房舍,手足无措,问道:“我,我住哪?”
裴隐涯已经习惯他这样子,道:“住哪?住我家柴房啊!你难不成连是我家羊倌都忘了吧。”
瞧着姜彦宸满脸茫然,裴隐涯无奈的笑笑,自言自语道:“好吧,看样是真忘了。”
“我爹娘死了?”姜彦宸茫然道。
“可不么,你爹原来是我家教书先生,头两年闹瘟疫,一夜你爹娘就全死了。也是从那时起,你便开始时不时犯傻。我爹觉得你可怜,就留当了羊倌。”裴隐涯解释道。
“说你瓜,你就瓜,半夜起来扫院坝,别个婆娘你喊妈!”不知从哪窜出几个光屁股小孩儿,围着姜彦宸蹦蹦跳跳、指指点点,笑骂他傻。
裴隐涯气道:“去去去,小心老子一会挨个揍你们。”
小孩仍旧不为所动,尾随着骂到他俩进了自家院子才算作罢,撒腿跑到别处嬉闹去了。
院中有个老妈子正搭竹竿晾衣服,见着来人,赶忙上前扶住,道:“我的小祖宗诶,你这一夜跑哪去了,快把老爷急死了!”
裴隐涯放下姜彦宸,道:“沈妈,我没事,昨个出去逮甲虫,没想让朱厌堵在村外回不了家,只能暂时找个山洞躲了一宿。我爹呢?”
“你爹在村中间那块打谷场呢。”沈妈抬手指个方向道。
裴隐涯奇怪道:“我爹这时候去那儿作甚啊?”
“昨个夜里逮了只活的朱厌,村儿里人正商量咋办呢。”沈妈道。
“那我先去找爹报平安吧。”裴隐涯吩咐道:“姜彦宸脚踝给划伤了,沈妈,你帮忙包扎一下呗。”
“也就是少爷你心好,还把这傻子当个宝,若是换了旁人家,早扔到村外去喂野狗了。”沈妈显然不慎喜欢姜彦宸。
“咋说我俩也是一起光屁股玩大的,哪能不管他!”裴隐涯笑笑,道:“沈妈,再给我们弄点吃的呗。”
沈妈应了声,往庖屋走去。
裴隐涯将姜彦宸背进柴房,放在床上。姜彦宸有些落寞,道:“我很遭别人厌恶么?”
裴隐涯瞅着他,微微一笑,安慰道:“平日里不会,就是偶尔发起疯来会让左邻右舍不得安生。不过这也不能全怪你,毕竟发病时所作所为都不受自己控制。行了,我得去打谷场了,你在床上躺着就是。我让沈妈把饭给你拿过来。”
姜彦宸望着裴隐涯离开,缓缓平躺下,盯着草坯屋顶,陷入沉思: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哪儿错乱了?为何如此诡异。什么是真实的,什么是虚幻的。难不成自己真的就是个疯子?脑中那些光怪陆离的记忆不过是发疯时产生的幻像?没有颢玉,没有修真,这才是真实的世界,真实的生活,真实的自己。
吱呀的开门声将姜彦宸思绪打断。沈妈端着两个窝头和一碗稀粥走了进来,递给姜彦宸,道:“吃吧!也不知你上辈子积了什么德,少爷要费心照顾你,换做别家,早饿死了!”
沈妈又俯下身子,抬起姜彦宸受伤那脚,仔细看看,道:“没事,伤的不深,包上用不了两天就会好的。你小子啊,要是还有良心、真懂报恩,以后就好好替老爷家干活,也对得起手里俩窝头。”
见姜彦宸痴痴未答,沈妈不禁摇头,道:“哎,养你还不如养条狗呢。狗还能看家呢,你啊,就会发呆。”
说罢,起身气呼呼出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