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辛尘再睁眼的时候,眼前出现的是一排朦胧人影。
一直等到半晌,眼睛适应了光线后,她才看清这一排人影,正是已迟决然为首的那几个京城纨绔子弟们。特别是为首的迟决然,正十分蔑视地看着辛尘。
而本该是被蛇咬伤的季贤,此时却脸色白里透红地站在迟决然旁边,别说不像是刚被蛇咬的人,说他刚咬了蛇还差不多。
脑子还有些昏昏沉沉,辛尘抱着脑袋,许久,才终于勉强从地上坐起,仰着头看着他们。
心底蔓延开的不知是酸涩还是心寒,直到许久,辛尘才说道:“所以,你们将我骗到后山,是为了什么?”
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可她却不想在这么多人面前表现出来,让他们注意到她的狼狈。仿佛这样她就输了。
迟决然脸上挑起一个邪气的笑意,他身上穿着的桃粉色华衫将他的脸衬得愈风流,他走到她面前,与他四目相对,一字一句缓缓说道:“老师,我就是要让你看看,被人当众羞辱,是什么感觉。”
辛尘直视着他的目光,目光冷静地可怕:“所以你打算如何羞辱老师,是把老师打一顿,还是把老师扔在山上,自生自灭?”
迟决然笑了起来,漂亮的眉眼满是桀骜:“都说南山书院的后山闹鬼怪,不如老师就和我们打个赌怎么样?”
辛尘说道:“你要赌什么?”
迟决然说道:“你若是能在天黑后的后山呆足两个时辰,就算你赢。如何?”
辛尘说道:“我赢了又如何?”
迟决然说道:“你若赢了,我便再不找你麻烦,从此我迟决然见到你都绕道走,绝不碍着你的眼——”
可不等迟决然说完,辛尘已经十分强势打断了她的话:“不如加大筹码,我在后山呆上一夜,若是我没有出事,你们便须都听老师的话,好好学生,谁都不准再叛逆逃课!”
迟决然抿紧嘴,哼道:“那你若是输了呢?”
辛尘说道:“那老师,就再也不管你们,任你们吃喝嫖赌,绝不多言。”
迟决然冷笑道:“你说的倒是好听,在后山呆上一夜,若是你出了事谁负责?”
辛尘面无表情:“原来是担心这个,怎么,是需要和老师签个生死状吗?”
一旁的季贤看了眼迟决然,又瞥了眼辛尘,不由道:“老师为何非要在后山呆上一夜,哪怕你呆上两个时辰,我们也算您赢了……”
可不等季贤说完,迟决然已经像看傻子似的打断了季贤的话:“你说什么呢?既然她说要呆一夜,我们自然是满足她。大不了就和她签个生死状就是。就算她当真被什么妖怪给吃了,也不关你我的事。”
季贤目光微滞,却已下意识地看向辛尘。下午的阳光这么烈,打在她身上,却愈显得她的模样倔强之极。他忍不住又想起方才她非要驾着自己去医馆时的模样,他不知道自己心底究竟是怎么了,他他他竟然忍不住产生了一种类似内疚的感觉……
不,不能这样!这真的太可怕了!他可是京城银枪小霸王,怎么可以有这种可怕的情绪!
季贤连忙摇了摇头,努力想要把脑海里的荒谬想法给甩出去,一边努力看着迟决然,逼自己把注意力都放在迟决然身上。
而另一边,迟决然已和辛尘立了口头状,但凡辛尘在后山出了任何事,都不得追究任何人责任,生死由命,击掌为誓。
罢了,迟决然和辛尘二人相互击掌三声,算是立了约。
此时距离太阳下山还有两个时辰光景,迟决然这群纨绔显然玩心非常重,眼看天色尚且亮堂,也不急着走了,大摇大摆得在山上看来看去,研究着山上地形,特别是在发现山背后还有一条小溪时,竟就欢腾着一溜烟跑了过去,脱了鞋抓鱼去了……
留在原地的辛尘:“……”
日光下,这群萝卜头的身影是如此阳光明媚,哪里看得出来他们不过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高门子弟。辛尘无奈摇头。
她是不信什么鬼神之说的,更不信世上有什么妖怪。她既答应他们留在后山一夜,由此能让他们乖乖听话读书,也是一门值当生意。
辛尘依旧站在原地看着他们,迟决然他们都已拖了鞋入了河去摸鱼虾。说起来这群学生虽说桀骜不驯,可幼稚是真幼稚,否则也不会连这种娱乐都能玩得津津有味。
一直等到日落西山,迟决然他们才上了岸来,一手抓着鞋一手抓着摸来的两颗螺蛳,趾高气昂地路过辛尘身边,一副十分了不得的样子。
辛尘失笑无语,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一个个经过自己身边,一边对自己挑衅的笑。
倒是等到迟决然等人都走了后,辛尘便干脆盘腿坐在山顶的一块巨石上,望着远方的风景淡淡出神。
此时整个天空都已变成了火红的颜色。此处非但能俯瞰整个南山书院,甚至还能看到小半婺城的景致。漂亮的夕阳洒在整个天际,让整个世界都蒙上了一层暖阳色。最远处波光粼粼的婺江,鳞次栉比的城内建筑,小若米点的人群,如诗如画的南山书院……亭台楼阁,飞阁流丹,宛若世间最美的水墨画。
而炙热的夕阳过后,便是缓慢被黑暗覆盖的天际。辛尘眼睁睁看着黑暗一点点吞噬夕阳,直到最后一朵夕阳的残云都被染黑,整个世界终于变作了黑夜。
耳边开始传来夜风呼啸声,山顶的气温也急速下降,让辛尘忍不住拂了拂手臂。
从下午到现在,她已经滴水未沾。肚子已经开始咕咕乱叫,她赶忙捂住肚子,叹息道:“早知道带点干粮,也好过在这饿肚子。”
一边说着,一边摸索着身上的口袋,可翻遍了所有口袋也只摸出一块麦芽糖。
麦芽糖在唇齿间散发出浓烈的麦香,辛尘将身体蜷缩成一团,伸手抱住自己的双腿,望着夜幕逐渐出现的星辰,终于产生了些安全感。
漫天星辰,宛若画卷。她又想起娘亲曾总是在院子下弹琴,不厌其烦地教育她如何才能弹好曲子。她的琴技便是得了娘亲真传,也多亏了这份琴技,能让她现在在南山书院混口饭吃。
辛尘忍不住笑了起来,只是笑着笑着,便湿了眼眶。她哑声低声说道:“娘亲,阿欢如此念你,可你却从不曾来我梦中看看我。”
似是为了回应她一般,周围缓缓掠过一阵微风,仿佛在抚摸她的脸庞。
只是恰在此时,身后突的便响起了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辛尘心生戒备,猛地回头看去,便见身后不远处正有一道黑色身影朝自己迎面走来。
辛尘猛得从石板上站起,厉喝道:“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