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黑色身影愈近了,月光凄清,终于让辛尘看清了他的脸。竟是季贤穿着黑色劲装,手中还似是提着什么,正扭扭捏捏地朝她走来。
辛尘松了口气,可又觉得甚是意外:“季贤同学,你来寻我?”
季贤干咳一声,清秀的脸上写满了不屑。他走近辛尘两步,哼道:“我可不是故意来给你送食物的,我只是恰巧路过这,又恰好打包了一份多余的饭。”说着,他将手中提着的餐盒往石板上一放,努着嘴道,“总归是要浪费的,这份饭小爷就放在这,你爱吃不吃。”
说罢,季贤便又走出几步,蹲坐在离辛尘不远处的一块空地上。
辛尘笑眯眯地看着他:“季贤同学真是人美心善,都学会给老师送饭吃了。你且放心,此事我定会和教德育的张易老师好好反应,让张易老师给你加上一分学分。”
一边说着,辛尘一边打开了饭盒,饭菜内摆着辣子鸡块,红油莴笋丝儿,还有一份水蒸蛋,荤素均匀,营养全面。
可季贤却炸毛了,眯着一双狐狸眼睛说道:“小爷可不是什么好人,我可是京城银枪小霸王,难道还会在意什么学分吗?我还是要劝你,有的吃就赶紧着吃,别那么多废话。”
辛尘吃得大口,十分满足,季贤十分嫌弃地瞪了她一眼,这才转过头去。
只是他转过头去时,却忍不住偷偷弯嘴笑了笑。
将一份饭用完,季贤也依坐在那,不说话也不做什么,只是呆呆地坐在那。辛尘奇了,干脆走到季贤身边去,也蹲在他身边,和他对目而视:“你还在这做甚么?”
季贤语气凶凶的:“我喜欢,我乐意,老师您管得也忒多,我就喜欢在这坐着,凉快,通风!”
辛尘连连点头,十分慈祥和善地看着他:“对,老师也觉得这里十分凉快。”
季贤嗤了声,翻了个白眼不理她,将脑袋转向另一边去。
辛尘说道:“你和迟决然同学关系一直很好吗?可我却觉得迟决然脾气性子略怪,亦是十分任性。做他的朋友,是不是得时刻哄着他?”
季贤这才将脑袋重新转向她,哼道:“阿迟脾气不怪,只是任性了些。且他说的话,做的事,我们都觉得很有意思,所以时间长了,便都以他为首。我们可没有时刻哄着他,相反,他对我们都是极好,十分讲义气。”
辛尘说道:“阿迟似是有些敏感,好面子,十分在意别人对他的看法。”
季贤难得的皱了皱眉,似是在思考要怎么说话。半晌,才犹豫说道:“阿迟有个总是脾气怪异的母亲,阿迟变作今日这样的性子,和他母亲可脱不开干系。”
季贤说,迟决然的母亲李氏十分在意兵部尚书迟大人是个不识几个大字的粗人,便总是逼着父子两一齐念书。家中请了先生后,迟决然在上课,迟大人便也会被逼着在一旁一起听课。
迟大人如何煎熬尚且不提,迟决然上了那么久的课程后,却依旧写不好字,念不好书,背不出古言文经,每到月底考核时,他母亲李氏便总是要发怒。
迟决然十二岁那年,宫中太后七十寿宴,广邀群臣入宫赴宴。时临元宵,宴后,不知是谁提议,让小儿们即兴以‘月’为题作诗助兴,得到一众贵妻嫔妃纷纷赞同。
可只有兵部尚书之妻李氏站了出来,指着自家的迟决然,说道:“吾儿天资愚钝,莫说作诗,如今双六岁,却连三字经都未曾背得利索,委实不配在皇恩面前丢人现眼,恐污了各位大人的眼。”
人群之中瞬间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也不知是谁喊了一句:“都十二了还不会背三字经,莫不是痴儿!”
迟决然正坐在座位上,手中还捏着一块他最爱吃的糯米糕。他看到在场所有人看着自己时的目光,全都夹杂着嘲笑和讥诮。他慢慢地将糯米糕放了下来,看向大家的目光也逐渐成了冰冷的样子。
见众人嘲笑迟决然,李氏面无表情,只是侧头看向迟决然,轻描淡写地说道:“我儿还当继续努力。”
自此之后,迟决然性子逐渐变得叛逆,不喜欢被人管教,更不喜欢被人羞辱。额……不过谁都不喜欢被人羞辱的吧……
他爹迟道是重臣,京中除了皇亲国戚,鲜少有人敢得罪他,直到后来丞相之子宋思远游历回来,才终于镇住了他。
听罢,辛尘许久才道:“那照你这样说,他既这么讨厌读书,为何后来迟决然还会走上科举的?他如今还是个秀才呢。”
季贤说道:“我说了,他娘亲总是要逼他读书。且之前宫宴上,阿迟被这么多人叫成痴儿,可不是要争口气吗?”
辛尘明白了,微叹道:“他如今到了南山书院,距离京城山高皇帝远的,他爹娘倒是管不上他了。”说及此,又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轻声呢喃,“倒是为难了我,我到底该如何做,才能让他热爱上学习呢……”
季贤揉了揉耳朵:“老师您说什么?”
辛尘扬起一个笑意,说道:“老师只是烦恼,究竟该如何教育他。迟决然性子易偏激,需好生引导才可。”
季贤点头:“您加油。”
一时之间,二人又是相对无言。只有越来越温柔的夜风吹拂声,在花草树木间飒飒作响,煞是好听。
而就在此时,远处突然毫无预兆地传来一道声音,“——呜啊!”
这叫声带着可怖的嘶哑,如此清晰可闻,绝不可能是幻觉!辛尘和季贤不由对望一眼,随即连忙从地上站起,辛尘抢先说道:“方才你可听见了?”
季贤连连点头:“我听到了!!”
辛尘连忙将季贤护在身后,低声道:“跟着我,别乱走!”
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翼翼的朝着一起朝着下山的方向走去。季贤在辛尘耳边低声道:“老师您和我一齐走,否则你若当真出了事,不管是对书院还是对迟决然,都不好。”
辛尘却停下了脚步。她直直地看着他:“这难道也是你的策略吗?”
季贤一愣:“什么策略?”
辛尘说道:“就如下午时那样,你假装被蛇咬了,由此将我迷晕扛到山上去。所以你现在,是打算用刚才那份便当,再用方才那声野兽的嘶吼声,来骗我下山,让我输了赌约吗?”
月色下,辛尘看着他的目光坦坦荡荡,连一点的苛责之意都没有。
可季贤的脸色却变得难看起来:“我,我只是……”
辛尘又笑了起来:“别的不说,季贤同学的演技还是非常出类拔萃的。老师都被你骗得当真了呢。”
季贤抿着嘴,声音有些干涩:“那不过是个恶作剧。”
辛尘拍了拍季贤的肩膀,便平静道:“老师心中焦急。今年十一月份便要开始乡试。距离如今不过只有区区半年光景了。你们是京中送来南山书院的第一批京城子弟,可眼下教育进度如此缓慢,影响了南山书院荣誉事小,耽误了班内学生们考取功名,才是要遭天谴的大事。”
辛尘继续说道:“难道你不想在乡试中榜吗?迟决然若是考不上举人,他家中怕是只会给他更大的压力。寒窗苦读,最是煎熬。老师多想你们能顺顺利利地走上仕途,早日入朝为官,做一个清正廉明的好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