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皇宫。
沈秋白回到景宏殿,晚上喝了不少酒,但眼神依然一片清明。院子里站着几个丫头,手中拿着灯笼,似乎在等人。
“七爷,是娘娘的人。”谢九担心他没认出来,便小声提醒了一句。
“我知道了,你们都退下吧。”
熙嫔原名钟若熙,是当今太长寿卿钟钬的女儿,入宫已经二十余载,沈秋白是她的第一个孩子,如今肚子里又有了一个。
“母亲。”
沈秋白进了正厅,看见熙嫔正站在厅内,仰首看着墙上挂着的几副字画,轻唤了一声,熙嫔回过头来,微微一笑,“你回来了。”
“您如今身子不便,若想见我派人通知一声就是,何必亲自过来。”
“我心中总想着你,担心你喝多了酒,回来不舒服,母亲陪在你身边你也能安心些。”
沈秋白扶着熙嫔在一边的软塌上坐下来,又让人拿了一床薄被。
“都快入冬了,晚上天气寒凉,母亲要多穿些。”
“小七长大了,知道心疼母亲,母亲觉得高兴,便也不冷了。”
话音落了,一边的丫头们走过来,将食盒里的几份热点心和汤拿了出来,还有一份醒酒茶,特意放在了沈秋白面前。
“唐家与荣亲王的婚宴,你本不该去的,太子殿下现在已经跟荣亲王有了嫌隙,他定会因为这件事对你也有所怀疑。”
“母亲不必担心,唐家大公子从小就跟我和太子一起在尚书苑读书,再说宣灵也一直都很受太子的喜欢,他们的喜事我自然该去露个面。”
沈秋白喝了醒酒茶,他不喜喝酒,但有些时候不得不喝,人人都说他酒量极好,千杯不醉。
“母亲也知道你万事都有分寸,只是难免担心,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怀了你妹妹的原因,最近变得特别敏感。”
熙嫔低下头看着微微隆起的小腹,才不过三个多月,便已经有了迹象了,为了照顾孩子,她平日里吃的也多了一些,人也看起来丰腴了。
钟若熙从小便是美人,入宫之后也一直很受宠,能在这后宫里二十余载,依然平平安安的,除了皇后,剩下的人寥寥无几。
“还这么早,母亲怎么知道这是个妹妹,瞧您这么晚还这么有精神,我倒觉得是个弟弟。”
“母亲希望是个妹妹,小的时候听家里的老人说,想要什么孩子就在有身孕的时候多说几遍就能成。”
熙嫔眨眨眼,露出几分女儿家俏皮的姿态来,沈秋白也忍不住翘起唇角。
“莫不是母亲怀着我的时候,天天念叨着想要个儿子,这才有了我?”
“怀着你的时候,我就想着不管是儿子还是女儿,都是母亲的宝贝,你现在长大了,也是母亲的宝贝。”
屋里的气氛透着少有的温馨,谢九在门口轻轻松了口气。
又说了几句话,才让谢九护送着母亲回去。
沈秋白这才沐浴休息,躺在床上的一瞬间,他的眼神复又冷淡下来,像是覆上了一层融不开的冰。
他倒希望母亲肚子里的是个女儿,生来便是天下最尊贵的公主,不用参与皇嗣的明争暗斗,也不必担忧会不会一觉睡去,就再也见不到明日的太阳。
第二天一早,沈秋白便到了太子的景阳宫。
“七弟怎么这么早就来了,昨日喝了酒,今日该好好休息才是。”
太子沈衍已经二十九岁,比沈秋白整整大了九岁,登上储君的位置也不过才五年,当今皇上虽上了年纪,但好在龙体还算康健。
太子因此也不得不每日谨言慎行,不敢被别人拿住把柄,尽管如此,朝中还有人隔三差五就要上书请皇上另立储君。
“无妨。”沈秋白躬了躬身,“只是臣弟听说,太子近日遇到了麻烦?”
“唉,现在朝堂之中各党结派营私,平日里只顾着争名夺利,有的地方捞些油水也就罢了,可这次拨去赈灾的银两,到了灾区,竟只剩下几百两不足!”
黄禹城地处西北,黄土高坡,土地贫瘠,虽有大片平原,可能用来耕种粮食的却没有多少,今年又是连年大旱,百姓们连口吃的都没有,地方官员给建安快马送了书信,皇帝这才拨了十万两白银,派人前去赈灾。
沈秋白已经听说了七八成,却不知道赈灾的钱只剩下那么一点儿,那些钱,只怕是一天也管不住。
“城中现在已饿死了几百人,他们还忙着封锁消息,不让消息传到建安,还好我加派了人手,才知道这些。”
太子眉头紧皱,这件事绝不是小事,皇帝让他参与处理,也是为了看看他的本事,沈秋白垂眼,道。
“此次前去赈灾的主帅是南宫家,可是荣亲王的亲家,荣亲王又怎么会让南宫家做出如此愚蠢的事情?”
荣亲王虽有野心,但绝不会做出这等蠢事,赈灾是得民心之举,在这种事情上犯浑,等于把自己往绝路上送。
“此事荣亲王并不知情,但他想保下南宫家。”
殿内安静了下来,顿了顿,沈秋白才开口,“太子想除掉南宫家?”
“自然,若是犯下这等大罪还能被赦免,定会激起民愤,到时荣亲王可以身处事外,受到唾骂的就是我这个东宫太子了。”
“倒也容易。”沈秋白点点头,随后话锋一转,“只是这件事办完以后,我想在建安城休养一段时间。”
太子脸上的愁容减缓,眉头也微微舒展开,“七弟的伤还没好,确实要好好休息休息才是。”
“昨日的贺礼臣弟已经送到唐家,唐大人十分高兴。”
“好,七弟辛苦了。”
“没什么事,臣弟告退。”
出了景阳宫,旭日已经东升,阳光映在宫墙的琉璃瓦上,五彩斑斓。
他心里叹一口气,是时候动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