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轻云淡。
宽袖拂起几片落英,封子珞走了过来。
一时间众人纷纷见礼。
赵凝儿一张银盘面煞白着,咬着唇施了个礼。
她被端妃打脸,封子珞听了个正着,她还能站着就是个坚强的。
韩云瑶依然避在最后。
端妃笑道:“子都今日好闲,怎么,是从陛下那里过来么?”
封子珞道:“我今日不得闲。”
这般怼人似的回答,端妃却也不恼,笑意反而深了几分,玩笑般问道:“子都是有事?总不会是特特来寻本宫的吧?”
“我的确是来寻人的,”封子珞点头,下颌朝着一个方向微微一扬:“娘娘勿怪,我有话与韩姑娘说。”
闻言,端妃眼睛倏地睁大,显是吃惊不已:“你说什么?”
其他几个姑娘更是吃惊,俱是视线快速一转,在封子珞与韩云瑶之间盘旋,只盼着能瞧出什么来。
韩云瑶自己也错愕不已,不明白封子珞到底想干什么。
端妃最先回过神来,招手叫过韩云瑶,往封子珞那里作势要推,“人在这里,你带走吧。”
韩云瑶只觉得窘迫,低声道:“娘娘……”
端妃拍了拍韩云瑶,安抚似的道:“尽管去罢,待会儿叫子都送你家去。”
听这意思,端妃是极其放心的。
然后,端妃转了身叫人,竟是把几个姑娘都带走了。
丁晗与钱悠然走在一处,视线交汇,眼里都是疑问。
这一回一向拔尖的赵凝儿落在后头,视线盯住韩云瑶的背影,使劲地戳了又戳。
韩云瑶简直是束手无策了。
这事情也太荒唐了罢。
却听封子珞道:“三皇子来过了?”
静下心神,韩云瑶道:“来过了。”
“他中意赵凝儿,你看出来了罢?”
韩云瑶点头,那是很明显的事实不是么,不止是她,相信大家都看得出来。
“甚好,”封子珞的语气轻轻淡淡的,像是在谈论着无关紧要的什么事,“那就让他娶了赵凝儿吧。”
“不!”下意识地,韩云瑶出声反驳。
那怎么可以!让段朗如意可不是她重生的目的。
封子珞转眸,看着韩云瑶道:“为何?”
韩云瑶心儿一颤。
明明封子珞问得轻缓,可不知为什么,她就是有种感觉,若是她的回答不如他的意,下一瞬他就会翻脸。
可是韩云瑶不能说实话。
她道:“我就是见不得他们在一起。”
“为何?”薄唇一张,又是这两个字。
仿佛疾风骤雨欲来。
瞄着封子珞的脸色,韩云瑶只得答道:“我瞧不上赵凝儿,她落了好成了皇子妃我不愿意。”
虽然这是谎话,但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子话音里透着娇嗔,任谁看去都愿意相信。
“当真?”
“当真!”韩云瑶极其郑重地点头。
就那么一瞬,韩云瑶生出种错觉。
云卷云舒。
大抵就是封子珞此刻的神情。
莫名地,韩云瑶松了口气。
这家伙就是阴晴不定难以捉摸,跟他打交道太累。
韩云瑶问道:“子都公子寻我,就是为了问这个?”
这问题好像很好笑似的,封子珞的眸光睨向韩云瑶,唇微微一勾。
韩云瑶忍不住一眼剜了过去。
她很是头痛。
下次见到丁晗与钱悠然,怕是很难解释的通。
但第二日,韩云瑶听说了一件事,便把她这一点小小的困扰忘掉了。
朝堂之上,皇帝发了罪己诏。
彦景帝在位十几年,虽说并无显赫的政绩,但他勤勉亲和,勉强也算得个好皇帝。
这罪己诏太过突然,皇帝没有丝毫的迹象流露出来,朝臣们无一人事前听说过,皆是如遭雷击的震惊。
彦景帝身边的大太监苏忠捧了明黄圣旨,在大殿上一字字读出那罪己诏,险些当场流了热泪。
“……朕继位多年,回顾过往,朕之半生,为君无能,政事昏聩,致使百姓流离失所;为夫无情,爱人离心,致使夫妻天人永隔;为父无义,生而不养,致使亲子流落民间……错已生,逝者已,唯亲子尚可弥补一二……自今起,朕斋戒三年,为百姓祈福,为己错忏悔……而错在朕,子无辜,皇子归位,乃大历之幸……”
苏忠读完罪己诏,偌大的宫殿,落针可闻。
然后,是轰然一阵响。
群臣缓过神来,一时间抢着开口,竟是闹了个人声鼎沸。
端坐在龙椅上的彦景帝苦苦一笑,捂着胸口咳了几声。
苏忠心疼地看了一眼彦景帝,拂尘一扬,迈出一步去,扬声道:“退朝!”
这一声尖利高亢,倒是让大殿上安静了下来。
彦景帝颤巍巍起身,身体还未站直,赵首辅越众而出。
只听他道:“陛下,这罪己诏实在惊世骇俗,臣等不解,不知这流落民间的皇子,是哪一位?”
赵首辅话落,满殿的文武齐刷刷望向彦景帝。
彦景帝看了看苏忠。
苏忠得了示意,却是又取出了一道圣旨。
群臣大惊。
罪己诏已然是石破天惊,皇帝陛下又要搞出什么来?
“……皇长子段子珞,虽自幼流落,然其俊秀笃学,颖才具备……可感上苍,授以册宝,封锏亲王,众必视之如朕……”
赵首辅喃喃念着“段……子珞”,身子重重一晃。
不止是他,满朝文武你看我我看他,一个个哑口无言。
封子珞,原来是皇子!
皇帝这是做好了打算,一道罪己诏颁下来,他们还未回神,封亲王的旨意紧接着就砸下来了。
素来清正敢言的柳御史激昂道:“陛下,皇家血统不容混淆,此事关系重大,请陛下明示,这位……生母是何人?他是如何流落?又是如何到了陛下身边?”
柳御史说一句,彦景帝咳一声,待柳御史说完,彦景帝忽地抬手按住心口,身体往前一倾,竟是一口热血喷溅了出来。
苏忠惊呼一声“陛下”,扑了过去。
皇帝晕倒,自是无法给群臣交代。
圣旨已下,事实已成。
几位刚正的御史齐齐跪在宫门外,求皇帝说明真相,但一日过去,皇帝依然昏迷不醒。
圣体乃是最要紧的事,几位御史没奈何,只得爬起来各回各家。
这么一桩大事,竟然是因着皇帝的病就这么过去了。
举国谈论着这位锏亲王,谈论着皇帝的罪己诏,皇宫之内,端妃却笑着说道:“陛下,这叫什么事啊。”
端妃的面前,彦景帝一身常服闲闲坐着,悠悠道:“朕也是没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