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妃接过宫人端来的玉碗,吹了吹热气嗔道:“陛下,圣体要紧,还请爱惜着些吧。”
彦景帝皱了眉,嫌弃地瞄了那浓稠的药汁一眼,道:“怎地又要喝药?”
端妃笑意吟吟,好似哄孩子般软软地道:“陛下,您在大殿上那一口血,可是用药催出来的,多多少少是伤了身体的,不喝补药怎么成?”
彦景帝的确是早有打算,只不过他打算来打算去,只想出了这么一个苦肉计。
他一向就不是个强势的皇帝。
像那位柳御史,就有好几次噎得他说不出话来。
接过药碗,彦景帝皱着眉头把药喝了下去。
端妃转过脸,神色里尽是鄙夷。
待彦景帝抬头,端妃已然恢复了笑吟吟的模样,捏着帕子替他擦了擦嘴角。
偌大的皇宫之中,人人心思各异。
段朗正阴着脸与人说话。
他问向对面那个半张脸隐在暗影中的男子,“皇兄如何打算?”
“打算?”那人慢悠悠重复着,自阴影中踱步而出,“三弟,父皇旨意已下,咱们身为儿臣的,能有什么打算?你这话也就对我说说罢了,千万不能传到父皇耳里去才是。”
那人五官俊朗,只是不知是平时养成的习惯还是怎么,一双眼总是微微眯着,唇也是上扬的弧度。
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情。
正是大皇子段桡。
段桡双手负在身后,正仰头逗弄着笼子里的一只鹦鹉。
不同于段桡的气定神闲,段朗周身透着阴鹜,说道:“皇兄原本是长子,说不得将来……可是好端端的,突然冒出来这么一位,你能忍得住?”
段桡笑了笑:“三弟,咱们大历并没有立长的规矩,几个兄弟中你是最优秀的,我还瞧着那位置跑不了是你的呢,依我看来,冒出来的那一位不是夺了我的,而是夺了你的。”
话落,段桡拍了拍段朗的肩,一副替他惋惜的神情“啧”了两声。
这一句“夺了你的”正正好戳中段朗心窝。
段桡虽为皇长子,但他自幼就不够聪慧,不得彦景帝喜爱,待段朗长大后,更是衬得他平庸。
但段桡给人的印象,是他甘于平庸,他不急不躁,不争不抢,仿佛乐于做个闲散王爷。
可以说,段朗从未把这个哥哥放在眼里。
彦景帝百年之后那个位置谁来坐,段朗私心里想过,十有八九是他自己。
平日里段朗与段桡是不怎么打交道的,但今时不同往日,封子珞被封亲王的消息一传出来,段朗马上就来了段桡府邸。
无论段朗怎么说,段桡都是这副毫不在意的模样。
段朗气冲冲而来,怒冲冲而去。
他好像一拳打在棉花上,更加的郁闷了。
段朗走后,段桡快步去了书房,打发小厮去叫人来。
待几个门客进了书房,段桡一抬眼,眼中犀利迸出。
与刚刚同段朗说话的样子判若两人。
若是段朗见了,怕是要吓一跳的。
段朗走出段桡的王府,迎面碰上了二皇子段恒。
段恒一脸慌张,头上的玉冠歪斜着,拦住段朗说道:“老三在呢,正好,咱们哥仨商量商量,父皇忽然蹦出个儿子来,这可如何是好啊……”
段朗心烦不已,推开段恒的胳膊没好气地道:“大皇兄正忙着,你就不要进去了。”
段恒嚷道:“他忙什么,都是瞎忙,哪有眼下的事儿要紧?”
段朗不理会段恒,一面向外走一面道:“我却是真的忙,我这就走了,你随意吧。”
段恒追了几步,跳着脚叫道:“老三,你目无尊长!我话还没说完,你跑什么……老三你个怂蛋!”
看着段朗头也不回地走远了,段恒声音低下来,喃喃道:“如今又冒出来一位皇长子,你可就是老四了呢。”
二皇子段恒有些神经质,做事说话一向是不靠谱的,段朗懒得同他打交道,干脆一走了之。
京中人人议论,韩家也是一样。
反应最大的,当属韩云菲。
她好不容易拿起绣花针做一回针线,恰好赶上落雁急匆匆小跑着进去,告诉她封子珞原是皇子,被封了锏亲王。
一个激动,那绣花针便扎进了韩云菲的手指。
落雁惊慌不已,急忙拿帕子按住韩云菲流血的手指,韩云菲却不觉疼似的,只是拉着落雁追问不休。
好像封子珞是皇子,她与有荣焉。
韩云勇得了消息去寻韩云辉,只见韩云辉呆呆坐着,仿佛魂游了天外。
小厮在一旁正在无措,见了韩云勇就像见了救星,连声叫二公子救命。
韩云勇伸手在韩云辉眼前晃了半天,韩云辉悠悠长出了口气,道:“我早就觉得,子都他不同寻常。”
最淡定安静的,是韩云瑶的海棠居。
雨秋大呼小叫地跑进来,被雨燕瞪了一眼。
雨秋不管不顾,仍是叫着,把刚刚听来的事情说了一遍。
雨燕呆了呆,看向韩云瑶,梦呓般道:“姑娘,子都公子他,原是皇家的人呢。”
韩云瑶“哦”了一声。
雨秋道:“姑娘不奇?”
等了一等,见韩云瑶动也不动,雨秋唤了一声:“姑娘?”
韩云瑶已然陷入沉思。
这一世的事情与前世大不相同,近些时日她常常觉得迷茫,偶尔会生出错觉,好像她就是一缕无依无靠的游魂,今生种种不过是幻影罢了。
翌日,韩云瑶接到丁晗的帖子,请她去丁府小聚。
这倒在韩云瑶的意料之中,名动京城的子都公子居然是皇子,这是个极其劲爆的消息,想来几个小姑娘是按捺不住了。
韩云瑶如约前去,果然,钱悠然与文青竹都在。
文青竹已经定亲,瞧着比从前更加沉稳了,丁晗与钱悠然却还是小女孩心性,见韩云瑶到了,两个人四只眼睛,巴巴儿地望着韩云瑶,目光里满是期待。
韩云瑶笑一笑,只朝着文青竹走去,开口道:“好久不见,这一向可好?”
文青竹温温柔柔地道:“瑶儿,你看那两个,急的头顶都冒烟了,你知道什么,就快说了吧。”
钱悠然蹦过去,一把搂住文青竹,“还是青竹姐姐最好。”
韩云瑶无奈地摇了摇头:“我能知道什么呢。”
“瞎说!”丁晗竖起柳眉,“我和悠然瞧得明明白白,你和子都公子是不一样的!说,他对你如何?”
“错了错了!”钱悠然急了,叫道:“称呼错了,丁晗你问得也错了,咱们想知道的不是这个!”
察觉到自己说错了话,丁晗一滞。
钱悠然抱住韩云瑶的胳膊,用力晃了晃,道:“好瑶儿,你说,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大皇子,啊,不,锏亲王的身世?”